施灵儿听完暗暗咋舌。本来她还以为卫老太太是柔弱的受害者,面对丈夫的移情别恋只能无奈无助地怨恨,原来也是个狠角色啊——我知道你是被骗了,但我不告诉你,我就看着你当个哭泣的小丑,然后我看戏看够了,再告诉你真相,简直就是杀人诛心,又狠又妙。果然,卫显彰被打击得一句多余的话听不进去,他只重复着一句话:“我不信,我不信,你骗我,是你骗我……”当年的怜芷对他是那般情深意浓,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说到了他的心坎上,好像他们前世就是一对,她懂他,爱他,怜他,敬他,这世间再无一个女子能像怜芷那般对他,他做梦都想和她在一起,她亦然,她见不到他的日子思他念他茶饭不思形容憔悴,他们相约了今生,又约了来世,要与彼此生同床死同穴……怎么到头来一切都是假的呢?不可能是假的,怎么可能是假的?他不信,他的怜芷已经死了,被姜环玉给杀了,这个毒妇嫉妒他和怜芷的爱,就将怜芷给杀了,现在又编一个故事来骗他,来诛他的心,他绝对不会上她的当。多年的积怨终于出了这口气,老太太再无顾忌直抒胸臆,无比鄙夷地道:“爱信不信,你们男人蠢起来真是可笑,她一个青楼女子,每日活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老鸨的责难,男人的糟践,光应付这些已是苦不堪言,你竟以为她有闲情逸致跟你谈情说爱,你但凡体谅她半分,也不会沉迷于风花雪月昏了头,至于你所说的你们之间的深情,呵,风月场里的逢场作戏你也信?若没几分这个本事,她在那个吃人的地方如何活得下去?”
这番话真是狠到了极点,你以为的深情只是对方的逢场作戏,你与她的别的恩客没有任何区别,一切都是假的,只有你当真了,你是大傻子。卫显彰彻底崩溃了,滂沱的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整个人似乎被这个残忍的真相撕碎了,他软倒在地,只喃喃地道:“我不信,不可能,怜芷不是那种人,她与别的女人不同……”卫老太太见他这副模样,心底尚存的柔情全部化成鄙夷,哼笑一声:“真不知道我当初到底看上你什么。”
说完,便不再管卫显彰,她看向李允,“你想死还是想活?”
卫老太太出身大家,又在卫府掌家多年,身上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即使病弱得好像一阵能吹倒,也丝毫不损她的威严气度。这轻飘飘一眼如同一块巨石落在李允的心头,令他不由心口剧烈一震,忙低下头道:“小的……想活。”
“知道怎么做吗?“李允知道卫显彰大势已去,死咬着秘密并没有什么好下场,他快速权衡利弊,道:“知,知道,明日见官时,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跟县令大人一五一十说了,不得有半句隐瞒。”
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如果他不站在卫老太太这边,那么卫显彰进去之后,卫老太太也绝不可能轻饶了他,别看这老太太平日里慈眉善目待下人极为宽厚,私底下的手段可丝毫不逊于卫显彰,她有一万种方法让他生不如死。“是个聪明人。”
卫老太太非常满意李允的表现,“你为我卫家出力多年,我自不会亏待你的老婆孩子和母亲。”
这算是许诺了,就算李允被判处了极刑,他的家人也有个安顿。“多谢老夫人。”
李允知道,这是他最好的结局,至少不会祸及家人,若是运气好,他还能留下一条命。身为奴才,替主子干脏事的那天他就知道不会有好下场,这就是奴才的宿命。卫老太太语重心长地交待:“今晚别睡了,仔细被人灭了口,身上记得带把刀,若是有人半夜找你麻烦,你就直接捅死了事。”
这当然是在暗示卫显彰可能会杀人灭口,李允懂的,他道:“奴才记下了,这就去找刀。”
他也害怕,去了县衙,还有可能留一条命,若是落在卫显彰手上,只有死路一条,今晚是他纵的火,奉的是卫显彰的命,天知地知,卫显彰知他知,所以他就是卫显彰的索命绳索,如果他死了,没了证据,卫显彰也就可以逃过一劫,现在最想杀他的人肯定是卫显彰。“来人,请老爷下去休息,明日一早去报官。”
卫老太太挺直腰背,虽然脸色依然惨白虚弱,但当家主母的气势丝毫不减,“闲杂人等散了吧,天色也不早了。”
大家行了个礼便陆续散了,但是他们被一个又一个的劲爆消息轰炸后,每人都精神抖擞,没有丝毫的睡意。没想到卫显彰和老太太到这把年纪还能上演一出惊心动魄的爱情恨仇来,真是令人大跌眼镜,这个刺激的事故够他们聊一年的。奴仆最会见风使舵,卫显彰意图纵火杀妻,进了大牢一时半会肯定出不来了,这么多人见证了今晚的事,他肯定逃不掉,那么卫显彰走后,卫家的当家主人便是卫老太太,自然得巴结着,所以他们将卫显彰送去房中休息后,便将他守得死死的,寸步也不敢离。宋氏也回了房,没有失魂落魄,似乎还有几分意气风发的味道,显然,将卫显彰扳倒,她是非常高兴的。卫老太太去一间偏房中暂住,丫头们去烧洗澡水,儿子儿媳孙子孙媳占了个半个屋子,一声一声的嘘寒问暖或真情或假意,卫老太太只淡淡地应着,然后便把他们打发走了。施灵儿又替她看了身体,开个方子,交待道:“喝三次将余毒排了即可,不过不可与治结石的方子同时服用,错开时间吧。”
卫老太太歪坐在床榻上,将方子交给丫头收了,看着施灵儿问道:“老二媳妇有身子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昨晚施灵儿问她,宋氏是不是有相好的男人,她还觉得格外震惊,根本没往这事上想,今晚的事一出,她便懂了,施灵儿的试探不是随口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