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个五十步的起始,暮云卿眉头浅浅地皱着,看着朱邪玉麟:“现在的场景跟光线,比之我们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没有任何变化。但是依照我们刚才的速度推断,我们应该在隧道里待了接近一个时辰了才对。你……还没有发现什么吗?”
一个时辰不间断地行走,还有全神贯注地感受周边的动静,就算是个铁打的人,也应该觉得疲倦了。朱邪玉麟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也觉得很惊奇,她现在还是不能看见外面的场景,但是却对自己的身体更敏感了。想了想,朱邪玉麟道:“我觉得我们的身体不太对劲。好像时间对于我们停止……嗯,或者被放慢了一样。”
暮云卿眼中闪过奇异的光,但稍纵即逝,就连朱邪玉麟都没有察觉到他气息的变化。朱邪玉麟顿了一下,道:“如果真是这样,对我们来说倒是一件好事。”
暮云卿也知道她所说的“好事”指的是什么。如果时间照常流逝,他们身陷这种鬼打墙的地方,要是对方真有什么恶意,甚至不用出手,耗都能耗死他们。朱邪玉麟很强,在女子中算是数一数二的豪杰人物,而他暮云卿更是战场上叱咤风云的一代名将——但再怎么强大,他们终究是凡人。肉体凡胎,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累了要休息,都是避不开的需求。两人具是无言,又往前走了两个五十步,朱邪玉麟忽然顿了一下,道:“我们回来了。”
暮云卿愣了一下,问道:“回来……回到最开始的地方?”
朱邪玉麟点了点头,把食指挪开一点点,示意暮云卿过来看:“在刚开始摸着墙壁的时候,我就用指甲在墙上抠了一个浅浅的痕迹,因为实在不起眼,只有我知道在哪里。你看,我食指所在的地方就是,上面应该还有一点血才是。”
暮云卿定睛一看,在朱邪玉麟食指侧面的石墙上,果然有一个很浅很浅的新月形痕迹,倒是已经变成血痂的血迹要更明显一点。他眉头轻皱,看着那个痕迹,忽然道:“要不要试试看?”
朱邪玉麟在这一刻也反应了过来,笑道:“不破不立?”
暮云卿也笑:“正是这个道理。”
朱邪玉麟侧身让开一步,虽然看不见暮云卿的样子,道:“动手,不必顾虑我。”
暮云卿握着朱邪玉麟的臂弯,把她往后带了带,视线集中在石墙上那浅浅的痕迹和一抹暗红上,抬手,在周围敲了敲。石墙传出来的声音沉闷而悠远,听得出这个石墙是有一定厚度的。朱邪玉麟挑眉:“用上内力的话,能不能破开?”
暮云卿看了朱邪玉麟一眼,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沿着石墙,一点一点地叩击过去。朱邪玉麟侧耳听着声音,在暮云卿重新回到自己身边的时候,开口道:“如果我没有听错,刚才敲击出来的声音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异常。”
暮云卿眼神微微一敛,道:“没有……太大的异常?”
朱邪玉麟笑了笑,也明白暮云卿说这话的意思,道:“我不太敢肯定。但是你刚才敲击石墙的时候,有些地方的声音确实是不一样的。但却不是那种可以击破的脆弱和空洞的声响。”
暮云卿也明白了过来,道:“你想说,敲击,算是一种打开石墙的方式?”
朱邪玉麟点头。在来到暮家之前,她曾经跟宋烨修学过不少奇门遁甲之术,再加上把印主托付给侍童的时候,也在祈天殿见识了不少通天彻地的术法。要说这个隧道没有任何神术的痕迹,她可不相信。暮云卿沉思了一会儿,道:“用你刚才听到的声音推断一下,我要遵循哪种方式去打开这个石墙?”
朱邪玉麟干脆地闭上了眼睛,反正对于现在的她而言,睁着眼睛和闭着眼睛也没有任何差别,只是这个动作,却让暮云卿看明白了朱邪玉麟的态度。暮云卿眉眼微敛,低着头不说话,视线游走在石墙跟地面,以及墙上平凡无奇的灯座上。朱邪玉麟最终叹了口气,一边回忆着刚才推开的步子,一边动作自如地上前,举止间,倒是没有任何骤然眼盲的人那种慌张和沮丧。暮云卿被她吸引了注意力,视线中再次带上了欣赏和一点点难言的落寂——朱邪玉麟一日比一日更加优秀,但是这样优秀的女子,却不再属意于他。或许……在这个没有旁人、只有他们的危险世界里,是他暮云卿跟朱邪玉麟感情再次升温的好时机?不等暮云卿计算完这些,朱邪玉麟已经稳稳地站在墙前,抬手,重新找到了那个自己弄出来的痕迹。接着,在暮云卿的殷切目光下,朱邪玉麟平稳不动如泰山,就在暮云卿面露不解的时候,朱邪玉麟忽然道:“云卿将军,于十万大军中来去自如的本事,你还没生疏吧?”
暮云卿愣了愣,视线随即落在她的手指上,微微勾起嘴角,眼中有着堪称凌厉的自信:“那是自然。”
朱邪玉麟点了点头,双手快速结印,在墙上轻轻一按,紧接着食指竖起,沿着墙壁,一边快速移动,一边以太古奇星八卦为轨迹,在墙上一连敲击过去,一直到五十步的尽头。朱邪玉麟的速度太快,往前走的时候又气势惊人,饶是暮云卿有心想要看清楚她到底做了什么动作,却也只能勉强记住一大半。几乎就在朱邪玉麟停下手上的动作的同时,石墙发出了一声令人牙酸的轰鸣,紧接着开始震动,那样子,就像是要整个迸裂在朱邪玉麟面前一样。早就护在朱邪玉麟身侧的暮云卿赶紧上前一步,把她整个人都抱在怀里,就在下一刻,石墙整个碎裂,破碎的小石块就像是流弹一样,朝四面八方飞射而去。暮云卿面色一凛,双眼瞥见那石墙破碎后隐隐透出的亮光,抱着朱邪玉麟,足下一点,不要命一样地朝着那点亮光冲过去。只是他没有注意到,应该老老实实把头埋在自己怀中接受保护的朱邪玉麟,却在这时,勾起了嘴角。朱邪玉麟在递给暮云卿小香包之前,就已经把小香包弄出了个口子,反正她现在有流沙的血做保护,自己又不会中招,那这个东西来坑人那是最好不过。再加上后来,暮云卿跟她一直在讨论的话题就是暮家祖先墓葬群,朱邪玉麟也就顺理成章地给暮云卿下了拼死保护她的暗示。这个漫无尽头无限循环的隧道是存在的,这个铜墙铁壁一样的石墙是存在的,但是真正凶险的,却不是这两个东西。朱邪玉麟的眼睛看不见,但是听觉和直觉却要比之前强烈得多。自从把双手放在石墙上,她就能感觉到一个声音,忽远忽近地,但是一直在她耳边,时时刻刻都呼唤着她去石墙的后面。那里,才是她最想去的地方。那里,才是她现在最应该去的地方……那里,也是他们面临第一个危险的地方。现在她力量不够,能够倚靠的也仅仅是刚刚学到手的那一点上古秘术的皮毛,真正要能在这个步步危机的地方活着离开,她必须依仗暮云卿。现在,先给暮云卿一点甜头,增加她在暮云卿心中的地位,让暮云卿知道,她朱邪玉麟并不是对这个墓葬群束手无策的。只要暮云卿有这样一个念头存在,那么,她种下去的那个暗示,就能让暮云卿从心底里想要保护她,就能在暮云卿哪怕只剩下一口气的时候,也能以保护她为先。朱邪玉麟自认,她不是一个狠毒和自私的人,但是现在,她最应该做的还是保全自己。暮云卿既然有那个能力应下暮家的要求,千方百计地把她带进这个杀机四溢的墓葬群,那他就起码有着自保的本事。但是朱邪玉麟没有。而且……一想到那天晚上宋烨修跟公主欲言又止的话,朱邪玉麟心中就一阵阵发慌——她这要是不小心在墓葬群中遇到了什么性命攸关的危险,自己却无力解决的话,是不是要惹得自己那两个受尽磨难的父母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日子再起波澜?这种不孝的事情她可不能做。所以……思来想去,在暮家人把朱邪玉麟一个人丢在阴森森又诡异的新房不管的时候,朱邪玉麟心中却已经定下了一个坑暮家人一把的计划。所以说,万事万物,有因必有果,因缘这种东西,谁都说不好啊说不好。不然哪来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种俗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