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隶，嵩山。　　经过几天的赶路，李玉已经从郑州那边渡河，来到了黄河南端。　　现在，他只需要从崤函古道一直向西前进。　　路过洛阳地界，然后再进入函谷关，就能成功抵达关中平原。　　到了关中平原之后就是一马平川的大地。　　想要抵达长安，只需要一天一夜的路程。　　沿途观赏风景，李玉似是自言自语地道：“马上就要抵达这一次旅程的终点了，想到马上就能看到当世最繁华的城市--长安，你现在的心情如何？”

杨恨转过脑袋，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眸从面具的另外一边展露出来。　　“我没有什么心情，至于长安城，我已经看过不止一、两次了，那里确实繁华，但已经比不上如今的幽州城了。”

一听这话，李玉不禁有些意外地朝她望去，“你是长安人士？”

杨恨摇头，语气淡漠地回答：“我出自弘农杨氏，准确地说，我是弘农华阴人。”

“哟！世家大族出身的高门大小姐啊。”

李玉惊讶地张嘴，调侃道：“敬仰敬仰，没想到你的身世这么离奇，作为世家女还要承受这世间之痛。”

李玉一早就想过杨恨出自高门大户了，却没想到她的身世能高到这个地步。　　弘农杨家啊，那可不是一般的家族。　　隋朝的皇室，也就是隋文帝杨坚和隋炀帝杨广，他们也是出自弘农杨氏。　　跟其他的世家大族一样，弘农杨氏也是能追述到先秦时期，崛起于西汉时期，同样具有悠久的家族历史。　　能出生在这个家族，从出生之日起，就已经带上了尊贵的气息，那可不是一般的家族可以比拟的。　　但看杨恨似乎对此并无太大的兴趣，她对此表现得十分淡漠。　　“家世再怎么尊贵，那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得遵照家族的安排，嫁给博陵崔家的人？”

“最后还落得个被人推下马车，用来阻拦突厥畜生的下场。”

“若说这也能称之为荣耀，我宁可不要。”

对于自己的过往，她表现得很坦然，显然已经是度过心里那道坎了。　　亦或者，她早已失去了悔恨、耻辱这两种情绪？　　谁知道呢？　　看到她如此坦然，李玉啧啧两声，感叹道：“看来出身再好也不顶用啊，时代就是这么个时代，生活在这里，哪怕是王公贵族也是一种折磨。”

说着，他突然问：“对了，你是出自杨家哪一房？”

“殿下你问这个做什么？”

杨恨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祖上自称出自先祖杨彪一脉，至于究竟是不是，无从考究，自隋朝建立之后，我弘农杨已经支离破碎，根本就找不到世家族谱。”

“杨彪？这么说还是有明确的谱系咯？”

李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再问：“这么说来，你应该嫁的不错。”

说完，他感觉这话不太对，又连忙补了一句：“本王是说，按照当世的价值观，你嫁的人地位应该还可以。”

“确实可以这么说。”

杨恨没有否认，直言道：“要是没有异族入侵，再过几年我应该就是刺史夫人了，从这个角度而言，嫁的确实不算太差。”

“太可惜了，遇人不淑，遭遇这么多的劫难，你很倒霉啊。”

原本是高门大小姐，最后却因为一系列的事件，沦落到世间最悲惨的境地。　　难怪当初第一次遇到杨恨的时候，她的眼睛能像一团正在燃烧的火焰一样，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愤怒。　　前后的境遇心理落差这么大，只要能挺过来，那就注定不凡。　　话说回来，杨恨这身世还是蛮传奇的。　　从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妇人，一跃变成最强兵团的首领。　　要不是有难以启齿的过往，把她的经历写成一本书，或许能吸引不少读者也说不定。　　正当李玉为杨恨感到惋惜的时候，却听杨恨淡然地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倒霉不倒霉的，有些人遭遇苦难，尚且还投诉无门呢。至少我还能亲手为自己复仇，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那倒也是。”

李玉认同了她的说法。　　确实，至少杨恨亲手杀死了成千上万的突厥畜生，连带着她的仇人，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被人折磨致死。　　想到这，李玉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当日，在幽州处决崔洪昌的时候，你的相公也在现场吗？”

这一次，杨恨的眼神中透露出了一丝迟疑。　　半晌过后，她才缓缓地点头：“他在。”

“那为什么没有救他？因为他对你不好？”

李玉随口追问。　　“倒也没有，他对我挺好的，只是……”杨恨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幽幽地叹息一声：“只是我恨他，恨他没有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出现，所以……我选择了袖手旁观。”

“哦！原来如此。”

李玉恍然大悟，猜测道：“难怪当初那人一直和你对视，哪怕被人折磨致死，也不愿意转过头去，原来他就是你的相公啊。”

“对啊……”杨恨叹息道：“当初我被推下马车的时候，他选择了袖手旁观，而当他遭遇苦难的时候，我也选择了冷眼旁观，这很公平，我并不欠他什么。”

“软弱是原罪，我明白了。”

李玉听懂了杨恨的意思，或许她的相公心有愧疚，或许他曾经确实待她很好。　　但在最关键的时刻，他还是亲手抛弃了她。　　尽管那不是她的相公动的手，但这同样给她带来了无可弥补的伤痛。　　所以，尽管在那最后一刻，她的相公表现得像个男子汉，宁死也想多看她一眼，但这并不足以让她出手救人。　　对于杨恨的过去，李玉已经完全了解清楚了。　　并对杨恨能够坦然接受自己的过去这件事感到欣慰。　　他能感觉到她已经平静下来了。　　或许，她已经原谅了这个世界也说不定。　　“走吧，你已经完成了你的复仇，现在该轮到我了。”

李玉朝杨恨眨了眨眼，突然道出一句：“现在，请看我的表演，伙伴。”

杨恨愣了愣，歪着脑袋朝他看去。　　那单纯的眼神好似再说：“你在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