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节几小时后，在王明杰的办公室里，肖西光把脑子里的灵光一闪兜了出来。“对于类环氧丙嘧啶，我们已经作了十几例人体临床实验。实验中被试都出现了快速眼动时间加长的现象，睡醒以后都表示自己作了许多梦。”

“这个……对它作为药品上市会不会有影响？梦多了好象不太好了。”

不管肖西光提出什么，王明杰马上要从市场反应上着手：“夜里梦多，睡醒后不都会很疲劳吗？”

“是的，这些被试醒后都表示有疲劳感。但我认为这正是它的一个主要作用。大自然制造一种这么复杂的物质，不会只让它承担一种功能。胎儿的大脑神经在母体内要经历很长时间的发育，我想，类环氧丙嘧啶其实是个生长催化剂。只不过，它是在睡眠中起作用的。这种作用和以往的安眠药完全不同。”

“啊！这可不行，这不是好现象。”

王明杰大吃一惊：“顾客作了一晚上梦，搞得白天无精打采，他们哪里会买这样一种药。我们要找的是没有副作用的安眠药啊。”

“但这很可能说明，我们找到了一种控制梦境长短的物质。它可以增加快速眼动时间，帮助人们在梦中进行信息加工。”

“老同学啊。你这些都是纯学术上的兴趣。”

王杰明着急地拍着他的肩膀，象是要把他从幻想中拍醒过来。“顾客哪里会给这些虚无飘渺的用途付钱。他们要买到实实在在的效果！”

肖西光也清醒过来，头上冒出了冷汗。如果临床实验不过关，类环氧丙嘧啶毫无药用价值，恒北创投作为绿色生命药研公司的绝对股东，可能会停掉这个项目！肖西光马上加班加点，研究对付醒后疲倦感这一大问题。但是，无论他如何稀释药物，减少用量，被试都报告要作许多梦，醒来无精打采。有的人直接向肖西光说，要不是你花钱雇我来当实验品，我才不来吧，这么睡觉简直是受罪。结果，肖西光又从波峰直摔到谷底。三个月后，恒北投资公司停止了这个在市场上无望的项目。“对不起，让你们的钱白花了。”

肖西光面对王明杰，手足无措。虽然钱不是王明杰自己的，他也完全本着严谨的科学态度完成了工作。但这会让老朋友在恒北创投的地位受很大影响。“没关系。为什么叫风险投资。二十单里能成就一单就够我们赚的了。小意思。”

王明杰努力作出轻松状，安慰着老同学：“你做了你应该用的，去领你的工作补贴吧。我又给你申请了五十万。”

“唔，我有个想法。我可不可以用它来买类环氧丙嘧啶？加上上次你给我的一百万，我想买十克！”

现在，全世界只有这家公司出于研究目的，提练了这种神奇物质，总共有一百克之多。其它实验室里或许也有，但微不足道。“你还想拿它作实验？”

“嗯，不知道能不能买？”

“就卖给你十克吧！反正项目已经下马，这东西对公司来说就是废品，放在那里还要付保管费。保密条款已经解除，你可以去领诺贝尔奖了。”

现在，肖西光脑子里还没有去想诺贝尔奖。因为和他可能将要作出的发现相比，“母体催眠物质”的发现可能属于小巫了。八节肖西光又回到了气氛封闭保守的心理学院。但这次他的处境已经大有好转。作为一个聊胜于无的步骤，绿色生命药研公司以企业的名义发表了关于类环氧丙嘧啶功能机理的论文，来证明本公司的科研能力。肖西光作为该项目组负责人，大名也在其列。虽然这远不及文体明星的一只脚有名，至少在专业圈子里，肖西光已经一战成名了。肖西光又找来陈晓康和李建洁。现在，两位研究生已经对肖老师刮目相看了。态度这么一变，他们也愿意听他任何一种奇思妙想。“人类每夜平均作四到六个梦，每个梦平均十分钟。但睡醒以后极少有人记得这么多梦境。你们说这是为什么？”

肖西光问道。“唔……心理学实验表明，干扰是主要原因，后面的梦干扰了前面的梦。”

陈晓康回答道。“还有，大部分梦属于短时记忆……”李建洁作着补充。“短时记忆在睡眠中没有经过复习，就不能进入长时记忆。”

“对！现在，咱们手里有类环氧丙嘧啶。它可以保持快速眼动，我的记录是长达两小时。被试不仅作梦时间普遍延长，对梦境的记忆也清楚了许多。每夜我们都可以作极长极长的梦！”

“可是……”看到老师那眉飞色舞兴奋的样子，陈晓康搞不清他到底想做什么。他的思维被约束在教材里很深很深。“人类要作那么多梦干什么？”

“信息加工！”

肖西光习惯性地猛一挥手。“人类一直在梦中进行信息加工，用隐喻、象征的方式。但绝大部分醒后被遗忘了，浪费了。即使不被遗忘，也不能有意识地控制这个过程。”

两个助手被他眼中炽热的火光所吸引，入神地听着。“要知道，在梦中进行信息加工拥有一个巨大优势，你不会受到外界干扰！完全是你在独立思考，类似于作精神的反刍。把白天吸收的乱七八糟的信息重新排列，组合，找到其中的意义。想想吧，现代社会里的人们是多么繁忙，上下班、开会、应酬，每天要接触十几个，几十个人。一个人在这种繁忙的社会活动中，自主的时间，独立思考的时间越来越少。想想昨天、前天，你有几分钟时间能离开所有人，独自去想一些问题？很难有吧，恐怕只能是蹲在厕所的时候，或者睡觉前清醒的片刻才属于自己。结果，大家就在不停地忙碌中变傻，变呆，变得机械化，变得人云亦云。看到许多，听到许多，但理解的却很少。只有睡眠，才是一个完全属于你自己的时间！而且，一天七八个小时的睡眠呀，多么宝贵的独立思考时间。”

这时候，陈晓康和李建洁都还没有参加工作，体会不到肖西光说的那种“愚蠢的忙碌”是什么滋味。但如果能够自主地控制梦境，提高梦的回忆水平，至少从心理学角度来讲是个突破。“您的想法太棒了。”

陈晓康说道：“要是您组成了课题组，我们一定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