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自己刷碗，完全不知道，水流如果太大，与饭盒接触到的一瞬间，会溅出多么大的水花。垂眸看向自己沾满油水的白衬衣，何庭川的脸僵到仿若石化。见老大一副风雨欲来的架势，身边被波及到的众小弟没空为自己遭受的池鱼之殃心痛，一个个都紧张无比地注视着何庭川，就好像某人下一秒就会毁灭地球。这么大的动静，殷时晴当然不会没注意到。心中的郁闷顷刻间被瓦解，一点也不给面子地笑出声：“何大川，就算你的名字里有‘川’，你也不用这么爱水啊。”

这种时候，还敢这么跟何庭川开玩笑的，放眼整所学校，不，哪怕放眼全世界，也就只有殷时晴了。“……溅到你身上没？”

他刻意卡了个离她近的点，早知道自己的“威力”这么大，就离她远点了……这个何庭川，从小就一直是这样，总是在更应该关心一下自己的时候，还跑来紧张她。就像爷爷对她那样，是血浓于水才会有的感情。点点暖意自心头升起，将她包围，令她不自觉朝何庭川走过去，掏出纸巾，一手扯住他的衬衣下摆，一手轻轻擦拭尚未被完全吸收的污渍。如果说之前的何庭川是面部石化，那么此刻的他，全身都石化了。他低头看着嘴角带笑的殷时晴，竟是连眨一下眼睛都做不到。一层无形的屏障笼罩住了两个人，把其余人全部隔绝在外。而屏障外的众人虽然早已习惯了何庭川和殷时晴之间好得如同亲兄妹般的关系，但也禁不住被当下这氛围弄得有些遐想，再联想到昨天下午两人当众的那一抱，一个个顿时开始疯狂脑补一本二十万字的小说。这种诡异的静谧被一个清冷的声音打破——“用完了，麻烦可以让一下吗？”

面无表情的乔夕文礼貌询问道。殷时晴动作一顿，收回手，抬头对还在发愣的何庭川笑道：“剩下的只能等回家好好洗洗了。”

何庭川这才回过神：“……嗯。”

然后侧过脸，恶狠狠地瞪向还在等着两人让位的乔夕文。这小子绝对是故意的，放着一整排的水龙头不用，偏挑殷时晴站的地方？简直就是用心险恶！今天第二次挨瞪的乔夕文再次一头雾水，他只是想挤点洗洁精，整个水池区唯一的洗洁精刚好就在这里，他也无可奈何。殷时晴转过身，正打算离开，结果迎面就看到了静立在乔夕文身后两步远的凌芯。几乎是在与殷时晴对视上的瞬间，凌芯就惶惶地错开了视线，对她来说，殷时晴是太过耀眼的存在，而直视太阳，眼睛会感到刺痛。不敢正眼看人，阴气森森，鬼鬼祟祟……殷时晴没好气地想，看着凌芯的目光渐渐染上了怒意和鄙夷。和何庭川一样，殷时晴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好挡住了唯一的洗洁精，认为凌芯跟在乔夕文身后是别有用心。原来从这么早的时候起，这个凌芯就对乔夕文“图谋不轨”了，一等就是那么多年，还真是感天动地。为了不让自己刚好起来的心情被破坏，殷时晴扬起脸，快步越过乔夕文和凌芯，高傲而不可一世。刷碗的小插曲过去后，一整个下午在风平浪静中度过。殷时晴看着正在解锁的何庭川，冷不丁地出声问：“你还没告诉我呢，早上为什么不等我就先走了？”

何庭川就着低头的姿势含含混混地说：“心……情不好。”

“矫情！”

殷时晴扔给何庭川一个白眼，跨上自行车，率先骑出。何庭川忙跟上。两个人谈笑着驶过一辆正在发动的黑色轿车。乔夕文端坐在后座上，透过单向透视玻璃望了眼与阳光融为一体的少年和少女。就像在观望另一个世界。“走吧。”

车子刚起步向前滑了一米，就猛地刹住。司机转回头，沉静道：“车前有个女学生倒了。”

“是被我们撞倒的？”

司机摇头：“没挨到，应该是自己晕过去了。要管吗？”

“我下去看看，也许是我的同学。”

说着，乔夕文推开车门，走到车头前。脸色蜡黄，瘦得只剩皮包骨的凌芯静静地躺在水泥地上……四个人交汇又错开，错开又交汇，命运的齿轮已经重新转动，轨迹难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