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寒假的到来，殷时晴十六岁的生日也如期而至。秉持着殷家人一贯的从简作风，让郭婶备了一桌比平日要丰盛些的饭菜，只邀请了何庭川一家三口过来，整个餐桌上的氛围就和过年一样。但这愉悦的氛围在殷时晴吹灭蜡烛以后，就开始走向终结。“爷爷，你还记得我向你要过一个愿望吗？”

殷时晴看向殷老爷子，眸光闪动。殷老爷子笑道：“答应过你的事爷爷怎么会忘？正准备问你许的什么愿呢！”

殷时晴有些紧张地试探着开口道：“今天既是我的生日，也是……她的受难日，我想……”眼见气氛急转直下，殷时晴终究还是顿住了话头，内心忐忑地等待着暴风雨的来临。看来就算重活了一次，童年阴影的威力还是不容小觑，那次因为提到母亲而惹得殷老爷子当场暴怒的恐惧，并没有被时间消解掉多少，仍牢牢地扎根在她的心中。坐在殷时晴旁边的何庭川也是立马就想到了那年中秋节的事，当下绷紧了浑身的肌肉，蓄势待发地盯着殷老爷子。那时候他还小，没什么力量，现在他这大高个可不是白长的，只要殷老爷子一发火，说什么他也要护住她，绝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她被赶出去。何耀国和杨墨琴也是瞬间正襟危坐，随时准备安抚殷老爷子的情绪。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殷老爷子只是闭上了眼，长叹一口气，再睁开的时候，眉眼间透出无限的疲惫：“其实，你那天小心翼翼地跟我提愿望，我就大概猜到了。你现在是个大姑娘，有些事，也是时候该告诉你了。”

一听殷老爷子松了口，何耀国忙阻道：“老爷子！”

殷老爷子递给何耀国一个“我自有分寸”的眼神，转向激动难掩的殷时晴，缓缓道：“你的母亲，并不在疗养院。你三岁那年，她就已经去世了。所以，无论你有多想，也都不可能见到她。”

盼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如愿以偿地让殷老爷子开了口，得到的却是这样一个答案，殷时晴一时间反应不能，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整个人呆愣愣的。一样对此毫不知情的何庭川一下子也懵了，他看着殷时晴，心里一阵阵地发慌，生怕她承受不住这个残酷的真相。但殷时晴比何庭川以为的还要更坚强，她很快平复下汹涌的情绪，竭力用平静的口吻问道；“是因为产后抑郁吗？”

殷老爷子目光微微一暗：“是。”

殷时晴接着又问：“那她是……自杀的？”

殷老爷子面不改色：“是。”

对面的何耀国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像是要把自己融进空气里，而一旁的杨墨琴却是讶然地抬眸看向殷老爷子，旋即快速地收回视线，维持着表面的自然。恍惚中的殷时晴并未注意到何耀国夫妇的异常，静默少顷后，她推动轮椅：“我想回房休息了。”

“去吧。”

除此之外，殷老爷子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殷时晴一走，何庭川自然也跟着起身。“你给我坐下！”

杨墨琴低声道，“晴晴现在需要一个人安静地待一会儿，你就别去烦她了！”

何庭川理都不理，迈开步子就追了上去。杨墨琴刚想动用武力把何庭川拽回来，殷老爷子发话道：“让他去，比起一个人，晴晴更需要有庭川陪着。”

杨墨琴这才重新落座，坐下后，不放心道：“老爷子，这自杀的说法，会不会还不如说实话呢？”

殷老爷子：“至少在晴晴心里，那个女人还能是个母亲。”

何耀国也忍不住出声道：“万一哪天她知道了，受到的打击岂不是更大？”

殷老爷子面容一沉：“该死的，都死了，除了那一个人。那种缩头缩尾，东躲西藏，连个面都不敢露的人，就算借他十个胆子，他也绝对不敢自己把事往外捅。”

何耀国虽然觉得谎言这种东西，总归还是不太妥当，但见殷老爷子态度坚决，也就不好再继续多说什么了，只能希望，可以成功地骗过殷时晴一辈子。房间里，全然不知惊破了自己的“真相”其实不过又是一场欺骗的殷时晴，面朝着落地窗，怔怔地望着窗外银装素裹的世界，一动不动。跟进来的何庭川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殷时晴突然出声问道：“你说，是不是因为太冷了？”

何庭川：“我去把暖气调高一点。”

殷时晴摇了摇头：“我是在想，我生在冬天，是不是因为生我的时候太冷，生完我以后更冷了，所以她才开心不起来？还是说，我小时候太难养了，让她压力太大？”

何庭川这才明白殷时晴的意思，皱眉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是她自己的问题，她那么做的时候都没有考虑过你，错的是她。”

即便是她的母亲，只要伤到了她，他就会无差别“攻击”。殷时晴仰起头，望向何庭川：“何大川，这种时候还不亮出你的礼物，准备等到明年吗？”

明知殷时晴是故意转移话题，何庭川也不戳破，顺着她的意道：“一早就放你房里了，没看到吗？”

殷时晴连忙环视了一圈，什么“多”出来的东西都没看到：“你藏哪了？”

何庭川一脸高深地笑了笑，绕过殷时晴，倏地拉上厚重的窗帘，房间顿时陷入黑暗，然后走到床边，从床底下摸出一盏造型别致的台灯放在床头柜上，调整好角度后，摁下开关——一道栩栩如生的彩虹出现在殷时晴正对面的墙壁上。殷时晴睁大了眼，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的彩虹，良久后才道：“何大川，为什么每次在我最需要的时候，你都在我身边？”

何庭川走回来的脚步一顿。殷时晴的唇角慢慢扬起：“以后我要上哪儿去找一个比你对我更好的人？你要再这样，小心我爱上你，赖着你，烦死你！”

本来只是开个玩笑，可说完以后，她发现自己的心里竟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期待……何庭川的心脏更是直接漏跳了一拍，犹豫着低声道：“我怎么会烦……”“晴晴啊，蛋糕都还没吃呢！”

郭婶的声音在房门外响起，完美地盖过了何庭川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