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治好一种病,首先要做的就是了解这个疾病。世界上没有万能药,可以治好所有疾病,自然也没有万能的大夫,能瞧一眼就看好所有的病。阿棠想要知道关于这瘟疫的一切,病症、传染源、传播途径、恶化后果……这些,都是配制出解药的绝佳辅助途径!公孙仪让下人找了好久,才终于找到了那个点心盒子。里面的点心已经不在了,只不过幸好,里面的点心是千层酥,所以还剩下些酥皮在里面。阿棠让王然小心收起盒子,送去太医院,找江暮景,让她检查一下。又让他帮忙查一下账,看看到底是谁买了她家的毒,到头来居然用到了自己人身上!这样一件一件嘱咐好王然后,阿棠便带着公孙仪朝高府去了。不管这件事情是不是高家人做的,都跟他们脱不了干系。然而阿棠更想的,却是这件事情只是一个误会。她希望高锦惜没有参与此事,可高锦惜自己都承认过了,这公孙兄弟的糕点都是她自己亲手做的。这带毒的糕点,从制作到送达,几乎每一环都跟她有关。阿棠就算再想为她开脱,在没有见到她之前,也是连一句话也说不上的。这件事情,还是只有让她自己解释的好。阿棠相信高府的每一个人都不会做这种事情。高纪孝是个聪明绝顶的人,除了贪污蜀地之外,其余事情他没有出过一点差错。他这样的人,是不可能用这样拙劣的手段对付公孙府的。而高锦惜,她就更没动机了。就算她因爱生恨,要害公孙礼,也没必要将整个公孙府的人一并害了。而且,公孙礼和公孙仪的糕点里都是毒,而且是不致命的毒。可给公孙右丞的,却是催命的东西,甚至直接要了他的命!由此可见,真正想把这些糕点送到公孙府的人,只想杀公孙右丞一个人。而公孙礼兄弟俩,幕后黑手只是抱着不让他们捣乱的想法而下毒,并没有想要他们的性命。这可能是因为凶手觉得没必要杀了他俩,又或者是一次性杀三个人,且是白墨世代的簪缨世族,这个风险太大了。万一一不小心把事情闹大了,最后损失的还是他。这样一分析,高家人投毒的可能性就小之又小了。阿棠猜不到,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会以高府的名义送这些东西。随便找个跟公孙家关系好的官员来送,就这么难吗?或者说,以高府的名义来,更容易让自己抽脱出身来?思索间,阿棠和公孙仪两人已经来到了高府。高府虽然没有死人,气氛却也是沉闷的——整个潼京,乃至整个白墨,都处于两种气氛之下,沉闷,还有无尽悲恸。整个高府此刻只有高锦惜和高纪孝两个主子,因为高纪孝的续弦夫人和高谨言已经被送去了乡下的庄子。虽然现在是过年的时候,可这城里瘟疫严重,高纪孝是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将人接回来的。这个时候接人回来,不就等于让人家送死吗?依照高谨言的尿性,估计求都求不回来——就算高纪孝也染了瘟疫,病的快死了,他也不可能回来。那家伙就是个贪生怕死的纨绔子弟,真不知道高纪孝为什么会养出这样的儿子。不过他不在,阿棠倒反而轻松了,她才不想看到那张胖脸!两人进去之前,阿棠就示意公孙仪不要轻举妄动,一切由她先探探高锦惜的口风,探完之后再说。公孙仪点头同意了,两人走进高府大门。阿棠让公孙仪先自个儿在外面带着,她和高锦惜两人进了高锦惜的闺房。两人相对坐下,之后就开始了‘闲聊’。“阿棠,你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难道是瘟疫解药研制出来了?!”
高锦惜喜形于色,却又突然黯淡下来,小声道:“可惜公孙右丞已经……阿棠,你带着小仪弟弟,你肯定去了公孙府对不对?公孙公子他…还好吗?”
阿棠叹了口气,说:“公孙礼他还好,就是忙。里里外外的事情全都是他兜着,不能不忙。”
阿棠没有回答解药的事情,只是单独谈了公孙礼。果然,高锦惜一听公孙礼忙,情绪就低落下来了。“这几天,我怕他忙都没敢去看看他。阿棠,你说这,这人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没了?”
阿棠当然不会跟她扯到生死离别这些琐事上,就问:“锦惜,你之前送去公孙府的糕点,是你亲手做的?”
阿棠不担心自己这么问会唐突,反正她本来就是个唐突的人,说话有一搭没一搭惯了,高锦惜早就习惯了。于是,高锦惜也就顺着阿棠的话回答了她:“当然了。给公孙公子的是竹汁糕,那个东西很是清爽,吃起来不腻,公孙公子一向很喜欢。给小仪弟弟的,就是一碟子酥皮红豆糕,很甜,但他好像不喜欢。”
“真的吗?”
阿棠这话问出来,意思其实是:‘这糕点真的是你做的吗?亲手做的?’但高锦惜却会错了意,叹了口气,说:“对啊,小仪弟弟不喜欢我爹,当然连带着不喜欢我。”
阿棠没工夫安慰她了,只是问:“我是说,糕点真的是你亲手做的?”
这下,高锦惜总算捕捉到了敏感词,便说:“当然了……”阿棠一直看着她,高锦惜最终还是忍不住了,便说了实话:“是别人准备的,我只是说了糕点样式而已,爹吩咐人去做的。阿棠,你可千万别说出去!我当时就想着亲手做的比较有意义,我哪里会做这些东西?这个小谎,应该没什么大事吧?等等,公孙公子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他知道这些糕点不是我做的?”
高锦惜一脸紧张加羞愤,自然不会是演出来的。阿棠松了一口气,说:“不是,他不知道。那你给公孙右丞的糕点呢?也是你…是你爹吩咐人做的?”
“这个……”高锦惜愣了一下,说:“那三样都是我爹给准备的,我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对了,我最近总觉得我爹怪怪的,他老躲着我。阿棠,我爹不会也染上瘟疫了吧?难道他是不想传染给我,所以才疏远我的吗?”
想到这一层,高锦惜顿时就慌了。她抓着阿棠的衣袖,一脸急相,似乎要哭出了。阿棠忙劝她:“别急别急,我待会儿给他看看就好,你说你爹成天还有精神躲着你,那肯定不会染病,要知道这病可会夺人精神劲儿,你爹天天精神的很,怎么可能染病?”
“真的吗?”
高锦惜这才缓缓松开了阿棠的袖子,红着眼眶问她。“当然了。”
阿棠点点头,说:“待会儿你把你爹拽出来,我给看看不就行了吗?”
高锦惜点了点头,然后就朝外跑去,说要立马让阿棠给瞧瞧。在外面焦急等候的公孙仪一看高锦惜跑了出去,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见阿棠慢吞吞地走出来,忙问:“怎么回事?”
“不是她。不过,高纪孝现在还不能排除嫌疑。”
阿棠如实回答了,但心里却有些不舒服。如果真的是高纪孝干的,那高锦惜和公孙礼的事情就再无可能了。摇摇头,阿棠嘲笑了一下自己。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儿女情长?阿棠拉着公孙仪,边走边说:“不是想知道凶手是谁吗?去证实一下。”
两人来到了高纪孝的书房,两人走到时,正好看见高锦惜在拍打书房的门。“父亲,父亲,青鸾公主来了,您开开门,就算是瘟疫,也不必躲着女儿一直不见吧?”
阿棠靠近房门听了听,正好听到里面有凳子挪动的声音。阿棠便拉住高锦惜拍门的手,说:“里面有人,他在呢。”
“可是父亲不见我,怎么办?阿棠,父亲不会真的……”说着,高锦惜就哭出了声来。阿棠故意大声道:“敲门是文明人的做法,我可不是什么文明人。徒弟,砸门!”
“这……”公孙仪犹豫了一下,就在这时,门,却突然开了。阿棠冲开门的人笑了笑,道:“看高左丞气色不错,应该是没什么事儿了,这下我就放心了。”
话虽这样说着,阿棠的行动却丝毫不客气。她反客为主,直接走进书房,在主位上坐下。公孙仪不知道师傅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便跟在她身后进去,也坐下了。高纪孝始终不说话,阿棠就率先开口:“高左丞近来身体可好?”
高纪孝没有回答,阿棠也不恼,接着问:“高左丞见到我,反应似乎有些不对。”
“如何不对?”
四个字,但总算是回答了。阿棠唤高锦惜过来坐着,同时对高纪孝说:“高左丞别拘谨呀,坐,坐。”
高纪孝看起来有些僵硬,慢慢坐在了最末的一张椅子上。阿棠见他如此,笑了笑,说了一句毫无厘头的话:“高左丞的脸皮似乎没有这么厚。”
高锦惜呵公孙仪全都不明所以,高锦惜甚至还扯了扯阿棠的袖子,似乎在问为什么。而高纪孝,则大吃一惊,忙站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个反常的举动过后,他才知道自己失态了,忙转身想逃,阿棠忙起身将他拦住,问:“你究竟是谁?高纪孝去哪里了?”
“什么?”
“别装了,一靠近你就闻到了一股石膏药水的味道。你不说话,表情也不变,只是眼神不停地在变,显然是戴了人皮面具!”
这话一出口,高锦惜就知道这个人并非自己的父亲。与此同时,阿棠已经跟这个假冒的‘高纪孝’交手了。几招过后,阿棠投鼠忌器没想把他直接杀了,所以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但这人武功不高,所以就算阿棠有所保留,但也没让他好过。那人的面具已经被阿棠一把摘了下来,当然,人皮面具粘贴在脸上,是十分紧的。阿棠这一撕,虽不至于把整张脸给撕下来,可他本来都脸皮流血撕破那是在所难免的。顶着一张满是血污的脸,阿棠也无法看出那人究竟长什么样子。但从他的武功路数来看,是重欲谷无疑了!又是重欲谷。阿棠忍不住骂了一句,重欲谷的名字从无觅开始,就像张狗皮膏药一样贴在白墨国身上,甩都甩不掉!然而这个人的武功比无觅低了不少,这下,阿棠就疑惑了——无觅在重欲谷究竟有着怎样的地位?他又为何会流落白墨,甚至被曲姿韵所救?无觅在白墨大牢神秘失踪,这件事情本就疑点重重,再加上这此的瘟疫事件,这让人不得不把视线从檀墨身上转移到昱照。这个人的武功远不如无觅,无觅的功夫比阿棠高了不止一星半点,但这个人,阿棠却可以轻轻松松搞定。想来,他只是个喽啰。但这个喽啰还有可能知道真正的高纪孝的下落。虽然这个人很讨厌,但毕竟是高锦惜的老爹。管他是死是活,总得找出来吧?阿棠将他的腿打断,让他不得逃跑,这时候才问:“高左丞呢?”
“不知道。”
那人还是有些怕,但他依然犟嘴,不肯说出来。阿棠不知道这人是真不清楚高纪孝的下落还是假不知道,但她现在看高锦惜的表情就知道,她现在离晕过去只差一声尖叫了。“徒弟,扶锦惜坐下,倒点热茶。”
先是担忧亲爹得了瘟疫,现在又眼睁睁看着这个‘爹’变成另一个素不相识却图谋甚大的人,还见了血……这对一个几乎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高锦惜现在还没有昏过去,阿棠就已经觉得意外了。公孙仪被师傅这么一吩咐,立马转过头去看,一看之下就大吃一惊。他忙将高锦惜小心翼翼地扶住,又扶着她坐在了椅子上,还十分听话地倒了杯热茶。高锦惜虽没晕倒,但脸色十分不好。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震惊的,亦或是两者都有。高锦惜把茶杯捧在手里,烫的她的双手都发红了,她才缓过来,慢慢开口,说:“阿棠,我没事。我爹他……”阿棠叹了口气,承诺道:“放心,我会将你爹找回来的。”
虽然,不知道找到的是一具尸体还是活人……高纪孝有可能已经被杀了,这个假设阿棠万万不敢当着高锦惜的面说出来。阿棠转头,看着倒在地上的人,问:“再问一遍,高纪孝在哪里?”
回答她的依然是沉默。阿棠不耐烦了,拿着匕首,在他的手指上划了一刀。这个动作做完后,她看了一眼这人,又转头对公孙仪说:“徒弟,接下来的画面有些血腥,蒙住锦惜的眼睛。你要是看不下去,自己闭上眼。”
转过头,阿棠冲那人笑了笑,一语不发地从他的手指伤口处挑入……“你可以选择沉默,但你现在记住,我每问你一次,你不回答,我就挑你一根筋,筋挑完了我就挖你的骨头。骨头挖完,还有皮肉,放心,我技术很好,不会让你死的。”
如果无视掉那人的凄惨的尖叫,阿棠这一番话可能只算语言威胁。但如果配上这惨叫,就绝对让人觉得,这个女人真的做得出来这种事情!高锦惜虽然没有看到血腥的画面,但她却听到了那撕心裂肺的尖叫。这种凄厉的叫声让高锦惜端着茶杯的手都颤抖起来。别说高锦惜了,就连公孙仪,也是震惊居多,惊吓有余。没想到师傅看起来个子不大,实际上胆子却不小。这挖活人骨头的事情,她也能面不改色地做出来,甚至,还不忘威胁一番。这样的心理,简直变态!公孙仪看着自家师父威胁人的背影,默默咽了口唾沫。这个人似乎并没有什么抗疼痛能力,阿棠的刀尖刚刚触碰到一块硬物,他就招了。这人忙用眼神示意阿棠:姑奶奶,赶紧住手吧!阿棠收回匕首,他便伸出另一只手来,在自己喉咙处按了按,他的皮肉之下就出现了一根细如牛毫、长约一寸的银针。阿棠知道,这是曲艺伶人变声的一种方式。但是具体操作起来,阿棠还真不知道怎么做。这种法子是悉昙告诉给她,不过悉昙并不会变声,阿棠也就没机会见识。现在见识了,阿棠的心情立马就缓了过来。“你这个是怎么弄的?再来一遍,我刚刚没看清楚。”
这话让那人楞了一下,然后一脸疑惑地看向了阿棠。我去,是谁刚刚要挖我骨头挑我筋严刑逼供的?现在这样,又是闹哪般啊?阿棠的一时好奇心,让已经缓过劲来的公孙仪再次风中凌乱了。他忙说:“师父,师父,问人的下落啊!这些问题,你改天再请教吧。”
阿棠这才瘪了瘪嘴,不乐意地又问了一遍。那人似乎真的害怕极了阿棠会把他的骨头一枚一枚挖出来,阿棠话音未落,他就忙说:“是,是……他被我打晕后,扔到了太平村。现在是死是活,我真……真不能确定。”
这次的声音明显年轻了许多,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才取出了针的原因,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高锦惜一听到‘太平村’三个字,就吓的几乎昏了过去,甚至比刚才听到惨叫时的反应还要大!阿棠的脸色也变了变,她太知道太平村是个什么地方了。那个村子,就是花慕夷的村子!那个地方是王都一带最先发生瘟疫的地方,上回棠梨大街上饭馆杀人案的凶手书生的家也在那附近。那个地方,可以说是瘟疫横行,不见天光啊!去了那里的人,多半是无家可归又身染疫病被人嫌弃的流浪者。高纪孝如果真的被这家伙送到那里去了的话,事情就麻烦了。阿棠气极反笑,问:“你就不怕自个儿也染上病,缺德的东西!”
“我,我有药……”那人刚刚说出三个字,就突然住口了。他这才明白,阿棠刚刚奇怪的话,其实就是为了骗他说出这句话来!不过这个时候住口已经晚了,阿棠这才真正笑了笑,道:“交出来吧,你的药。”
怪不得这高府上下没一个人染病,原来是因为这家伙有药!高府下人不多,且每个人都有机会跟他接触。再加上他们又过的极其小心,不染疫病这是正常的。不过,这家伙的药,到底是哪儿来的?阿棠让公孙仪去大理寺找赵望尘,让他派人去救高纪孝。这种找人救人的事情,她还是更喜欢交给专业人士去做。而她,当然也不能闲着。她要做的事情,不是救一人,而是救万人!虽说,她最初相救的也就只有那么几个。那人自知犯了大错,忙想补救一下,遂想自杀。但没有成功。阿棠虽然扭头吩咐着公孙仪,却也注意着自己脚边的动静。那人刚要动手,就被阿棠一刀阻断了他的动作,还顺便折了他的手胳膊。阿棠一个眼刀子扫过去,那人就杵怵了三分,甚至连胳膊都疼都有些顾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