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厂区大门，正对面是一座三层小楼。　　很明显，这是冠丰箱包制品厂的办公楼。　　办公楼大门的前方，竖着两个公示牌，一个是公司介绍，另一个是职员介绍。　　通过这两个公示牌，李川得知了该厂的一些基本信息。　　公司介绍方面：　　冠丰箱包制品厂，于2006年成立，距今已有13年的历史；厂区占地面积8539.5平米，内有两个厂房、八条生产线；生产业务包括拉杆箱（旅行箱）、书包、背包、电脑包、环保袋、购物袋、笔袋、文具袋、帆布袋、礼品袋等十余种，范围极广；厂内目前拥有两百余名职工，此前曾获得过很多由当地政府颁发、没什么含金量的奖项。　　职员介绍方面：　　冠丰箱包制品厂的董事长，名叫“赵怀江”，看照片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总经理名叫“赵思哲”，照片看起来比较年轻，应该还不到三十岁，值得一提的是，赵思哲的相貌与赵怀江颇为相似，初步判断两人为父子关系；此外，还有一个副总经理，名叫“孙硕”，看起来也比较年轻，三十岁左右；另外还有两名车间主任，一个叫“林世烨”，一个叫“王文涛”。　　以上信息，都是公示牌上写的，某些地方可能与真实情况不符，因为公示牌不是新的，看起来有些老旧，至少已经过了半年时间了……半年时间，厂内的情况可能发生了一些变化。　　李川看完了公示牌，又抬头看了看前方的办公楼。　　他想收购冠丰箱包制品厂，肯定是要跟该厂的老板谈的。　　该厂的老板在哪？　　这个……说不好，但如果是在厂内的话，最大的可能是面前的这座办公楼。　　这一点，李川心里清楚，不过，他并不打算进去，他想先在厂区内转一圈，看看情况。　　他绕过了办公楼，向后方走去，路上遇到了几名工人，看到他这个陌生人，具皆都有些好奇，但都没有人跑过来跟他说话，更没有人问他“你是谁”、“在这转悠什么”之类的问题。　　李川也乐得清闲，一路边走边看。　　冠丰箱包制品厂的环境一般，几乎没有绿化，只在办公楼前栽了几棵树，其他地方全是水泥地，而且，可能是年头久了的缘故，很多地方的水泥地都开裂了，导致路上有很多碎石，看起来有些脏乱。　　李川向后走了十几米，来到了一处厂房。　　他想也没想，直接走了进去。　　厂房的面积很大，估计有个三千多平，但是工人不多，只有十几个，看起来比较冷清。　　厂房内有很多机器，但大部分都停工了，只有两条生产线还在工作。　　李川走到了一条还在工作的生产线前，抱着膀子，驻足观看。　　他的前方不远处，有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性工人。　　中年男性工人看到一个陌生人站在自己身后，不由得扭头看了过来。　　李川注意到了中年男性工人的目光，上前两步，主动打起了招呼。　　“你好，大哥。”

“你好。”

中年男性工人一边打量着李川，一边点了点头。　　“大哥，这套机器是生产拉杆箱的吧。”

“嗯。”

“那些呢？”

李川指着旁边一套未工作的机器，问道。　　“也是拉杆箱。”

“嗯？”

李川有些奇怪，问道：“都是拉杆箱，那这两套机器……怎么不一样呢？”

“这条是ABS，那条是PVC。”

“哦。”

李川了然。　　中年男性工人虽然说的很简略，但是他听明白了。　　ABS和PVC，是两种材质的名称缩写……拉杆箱是分很多材质的，不同的材质，所需要的生产设备也不同。　　“咱们厂里，生产几种材质的拉杆箱？”

李川又问道。　　“三种，ABS、PVC和PU皮。”

“哦。”

李川应了一声，抬头向厂房内看了看，发现整个厂房内，只有三种不同的生产线，当下不禁有些疑惑，问道：“这个厂房，只生产拉杆箱吗？”

“嗯。”

中年男性员工点了点头，道：“我们厂，就是生产拉杆箱的。”

“整个厂，只生产拉杆箱？”

“嗯。”

“那我之前看你们的公司介绍……就是办公楼前的公示牌上写的，你们业务范围写的很广啊，除了拉杆箱，还生产书包、背包、电脑包、环保袋之类的……这些都是假的？”

“你说那个啊。”

中年男性员工恍然，道：“那个不是假的，书包、环保袋那些东西，我们也做，但是做的少，一年也做不了几次……我们厂，主要还是做拉杆箱。”

“哦。”

李川瞬间明白过来。　　拉杆箱是冠丰箱包制品厂的主业，但该厂的设备和工人，同时也具备生产其他产品的能力，所以他们在主业之外，偶尔也会接一些其他产品的订单……这种现象还是挺正常的，尤其是那些小厂，主业的订单不足，只能额外的想办法创收。　　在搞明白这一点后，李川又问道：“大哥，咱们厂里的拉杆箱，是什么牌子的？”

“什么牌子的都有。”

“什么牌子的都有？”

李川面露疑惑，但随即就明白了过来。　　所谓的“什么牌子都有”，其实就是做代工的。　　现在市面上的很多品牌，都在玩“贴牌生产”的套路，具体的做法就是：自己注册一个商标，然后找工厂生产，等生产出来了，再贴上自己的商标往外卖……整个过程，品牌方只贡献了一个商标。　　该现象极为普遍，十个品牌，有九个半是这么玩的，其中也包括一些让人耳熟能详的大品牌。　　当然，大品牌跟小品牌也是有区别的。　　大品牌有专业的品控团队，他们对产品质量把控的十分严格，对代工厂的生产流程监督的也比较到位；而某些小品牌，可能只有一个人在操作，根本谈不上品控，产品出来、贴上牌，就直接拿去卖了，没有任何的监督流程，这也就导致市场上的杂牌丛生、产品质量良莠不齐。　　不过，这些小品牌的存在，也养活了数量众多的制造工厂。　　冠丰箱包制品厂，显然就是其中之一。　　“咱们厂，没做过自己的品牌吗？”

“不清楚。”

中年男性工人摇了摇头，道：“我半年前才来的。”

“哦，好，谢谢啊。”

李川掌握了部分信息后，准备再到前面看看，　　然而，他刚刚转身，就被中年男性工人叫住了。　　“你是做什么的？”

这句话，中年男性工人忍了好久了，眼见对方要走，心一横，就问了出来。　　“我，是来做考察的。”

李川回头笑道。　　“考察？”

中年男性工人面露疑惑。　　“嗯，我想做个项目，所以提前过来考察一下。”

“你一个人？”

“嗯，一个人就够了。”

“我的意思是说……你来，我们领导知道吗？他怎么没跟你一起？”

“这个……我就是简单的考察一下，一会儿就走了，不用麻烦的。”

李川觉得自己再说下去可能要出事，于是连忙转移话题道：“那个……大哥，谢谢你啊，我再过去看看，你先忙吧，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他也不等对方回复，直接转身走了。　　他没有注意到，中年男性工人在背后盯着他看了很久，随后然后转身，离开了厂房，不知道去了哪里。　　大概过了五分钟，李川正跟一个四十多岁、做裁缝的大姐聊天时，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他抬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穿黑色羽绒服、身高一米八左右、戴着眼镜、身材较为消瘦的青年男子，向着他走了过来。　　‘这是……孙硕？’　　李川之前在公示牌上看过冠丰箱包制品厂的职员介绍，其中的副总经理孙硕，跟眼前的这个青年男子，几乎一模一样。　　‘他怎么过来了？’　　‘过来巡查工作？’　　‘不对，这明显是冲我来的啊……我暴露了？’　　李川惊疑不定。　　孙硕现在的心理状态，也跟李川差不多。　　此前，他正在办公室里整理账目，有个工人突然跑过来跟他说，厂里来了一位神秘的考察人员，让他赶紧过去看看。　　他本以为是政府方面的人、偷偷跑过来检查了，当下不敢怠慢，连忙赶了过来。　　然而，当他看清来人后，心中顿起波澜。　　‘这是……森先生？！’　　孙硕是认识森先生的。　　去年十月份的时候，冠丰箱包制品厂失去了一个大客户，自此之后，厂内的生意就急转直下，慢慢的，就揭不开锅了。　　孙硕作为冠丰箱包制品厂的副总经理，一直在给厂里寻找新的客户和订单，然而，他忙活了两个月，效果并不好，他拉来的都是些小订单，而且无法持久，根本解不了渴。　　去年十二月份的时候，他开始思索新的出路。　　当时，他把目光瞄准了直播带货，他觉得直播带货是一条很好的出路，可以在短期内获得大量订单，还可以借此建立自己的品牌，十分完美。　　当时的他，研究了很多头部带货达人，其中就包括森先生。　　这就是他认识森先生的原因。　　“您是……森先生吗？”

孙硕走上前来，凑近看了看后，心中已经百分之百确定、面前的这个人就是森先生了，但他心中惊异之余，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你认识我？”

李川颇为诧异。　　“认识，当然认识。”

孙硕心情平复下来，道：“我还在您直播间卖过东西呢。”

“哦？买的什么？”

“五粮液，上个月，在淘宝，999。”

“哦。”

李川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笑意。　　他确实卖过五粮液，时间是在1月12号的“淘宝年货节”，单价999，他当时一口气卖了五千万，所以印象非常深刻……对方能这么准确的说出来，那显然是没有说谎的。　　“感谢支持。”

李川说着，向孙硕伸出了手。　　孙硕连忙握住，摇了摇，道：“您太客气了，999的五粮液，我在外面都买不到，这是您给我们带来的福利，我得感谢您才对。”

“……”　　两人握着手，相互寒暄了一阵儿。　　随后，孙硕邀请李川去他办公室喝喝茶、聊聊天。　　李川本想再偷摸逛一逛的，但眼下已经被发现了，他也没有办法，只能同意。　　两人结伴向厂房外走去，路过那名中年男性工人时，李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但是什么都没说。　　……　　五分钟后，冠丰箱包制品厂，副总经理办公室。　　李川坐在了沙发上，旁边的孙硕，正忙活着给他泡茶。　　两分钟后，茶泡好。　　孙硕倒出一杯，推到了李川面前，接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两人各自喝了一口，放下，然后聊了起来。　　“森先生。”

孙硕称呼一声，道：“您怎么突然来我们厂了？看到的时候把我吓了一跳，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李川笑了笑，道：“我妈在你们厂里工作，所以我就过来看看。”

“哦？真的假的？”

孙硕又是一惊。　　“真的。”

“这……还真是意外啊。”

孙硕愣了一阵儿后，反应过来，问道：“令堂是……？”

“马晓莲。”

“马晓莲……”　　孙硕嘴上念了一声，眉头微蹙，显然是没想起来。　　“没事，我妈就是个普通工人，记不住也正常。”

李川摆了摆手，道：“不用在意。”

“不好意思，森先生，我回头就吩咐人事，把令堂调到办公室来，工资不减，而且……”　　“不必了。”

李川打断道：“我妈应该很快就辞职了。”

“辞职？！”

孙硕脸色一变，问道：“令堂可是在厂里受了什么委屈？”

“没有。”

李川摇了摇头，笑道：“是我不想让她上班了，我准备给她开家超市，这样也能轻松一些。”

“哦。”

孙硕松了一口气，道：“也是，森先生您都做的这么成功了，令堂确实不应该再打工了……这样吧，回头我跟人事和财务说一下，尽快帮令堂安排好，工资随走随结、一分都不会少。”

“谢谢。”

李川点头称谢。　　两人再次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聊起了正事。　　“森先生，您这次过来……是想跟厂里谈合作吗？”

孙硕是聪明人，他可不相信李川来到这里的理由是自己的母亲在这里工作，这完全不合理，他觉得李川肯定有别的目的。　　具体是什么目的，他在脑子里想过，觉得李川很可能是通过自己母亲的关系，得知了本厂的产品质量很不错，所以想过来、寻求“直播带货”方面的合作。　　“抱歉，我暂时没有跟贵厂合作的想法。”

李川说完，看向孙硕，他本以为对方听到自己这句话，会感到很失望。　　然而，他想错了。　　孙硕非但没有失望，反而隐隐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李川见状，不禁疑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