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上,陈卓先回村子的小卖部买了祭扫的黄纸和扫把,然后果断地往那埋着孙笑川母亲的山坡拐去,孙笑川一直跟在后面也没有说什么。到了地方,入眼就是一棵掉光叶子的国槐,老树年头不小了,树干很粗,对国槐来说很难得,看这树冠的规模,等到春暖花开时节,就是一片大阴凉。陈卓没有急着过去,后面的孙笑川不解,“既然来了,为什么又不过去。”
陈卓笑骂道:“你丫倒是真有意思,这又不是我的亲人,我急不急的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能问出这话,脑回路也够特么清奇的。”
“你不拿话噎我是不是就不会说话,你能不能也设身处地为我想想,换作是你,你能这么快的放下仇恨吗?”
孙笑川竟然一反之前的易怒情绪,打起了感情牌。陈卓完全不买账,“我要是你,这会儿我肯定过去哭了,一家人都是受害者,生时未能团圆已经是悲剧,死了还不磕头,枉为人了。”
“你他妈……”孙笑川还是想拔枪,实在太气人了。陈卓立刻阻止道:“你想好,要不要让你老娘看到你凶神恶煞,持枪行凶的样子,好好想,不急!”
孙笑川还真就停下了动作,从陈卓手里抢过装黄纸的袋子,走向墓碑。陈卓笑了笑,跟了过去,“有个事儿,我先跟你说一下哈,风水我略有涉猎,就是看过几本书,书上说在老槐下安葬,能给子孙积攒功德,你自己品。”
孙笑川没有吭声,站在墓碑前,久久不言。陈卓过去,看着墓碑上的字,叹了口气,“马校长还真给了自己和老伴儿一个盼头啊,如果这不是父爱,那就没有父爱了。”
原来,墓碑上除了“爱妻、慈母李秀芝”外,立碑人落款的位置还有“夫,马来水,儿,马思源,立”的字样。尽管没有找到儿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儿子,马来水还是把儿子的名字刻了上去,这是一份孝道,也是一份期许。在饱含父爱的同时,也有着一份别样团圆的意味。更让陈卓动容的是,树下还有一块墓碑,主人的名字没有雕刻,只在落款上写了“儿,马思源立”。这是怎样的悲凉啊,一家人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团圆。换一个角度想,这一家人永远也没有团圆之日了,只能留下这样的遗憾和期许。孙笑川蹲下来打开袋子,准备烧纸,陈卓道:“你是真没有扫过墓啊,先打扫!然后在烧纸,磕头!”
孙笑川似乎也是被马来水的做法触动,这次没有跟陈卓呛声,默默从陈卓的手里接过扫把,把坟墓周围的一些落叶和杂草扫掉,虽然一看就是没有干过这种活儿的人,但能看出还是很认真的。陈卓没有这么简单地就放过这个机会,双手插兜站在墓碑前,嘴里絮叨起来,“阿姨啊,我叫陈卓,是你儿子的朋友,你儿子现在可出息了呢,有钱,大大的有钱!但你如果真有在天之灵的话,也应该知道他的钱是怎么来的,以你和马叔叔这一辈子的做派来看,你们应该是热爱这个国家的,同时也爱那些孩子们,我想你们也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儿子变成这个样子吧?可你们想骂他,也骂不出口吧,毕竟不管主观怎么去想,客观上你们都没有尽到教育孩子的责任。过去的事情无法改变,就像您也无法复生一样,但对他来说,未来是可以改变的,我可以帮他。要不您晚上就给他托个梦吧,好好聊聊。”
孙笑川估计是听不下去了,用扫把直接扫过来,“你闭嘴没人把你当哑巴,躲开!我要烧纸了。”
陈卓退到一边,不再言语。孙笑川开始一张张地烧纸,从头至尾也没有说话,烧完就转身离开。陈卓临走前,还补充了一句,“阿姨放心,下一次他再来,肯定给你这儿好好修修。”
孙笑川气急,“我没说!”
“我说的!咋的?”
陈卓越来越不怕他,“你不来,那就我来!多大点儿事儿!不冲你,就冲这两口子一辈子做的事儿,为了那些认识了字的孩子们,别说修个坟,就是再风光大葬一次,也应该!老子花钱!关你鸟事?滚一边儿去,别挡道!”
“你他妈……”陈卓再次阻止恼羞成怒的孙笑川,“你想好,咱们可没走远,老太太还看得见。”
孙笑川实在被气得不知道要怎么发泄,捡起一块石头狠狠地扔出去,“我他妈找你来干嘛!”
“哈哈哈哈,”陈卓大笑着往前走,“这是被您劫持以来,我最开心的一刻。”
开上车后,路程就快了很多,镇子并不远,半小时就到了。镇医院也很好找,毕竟是全镇唯一的医院,妥妥的地标建筑没跑。这种镇医院也没有什么导诊,陈卓就随便找了长得好看的小护士,孟夸人家长得好看,加上他高大帅气的外表,小护士干脆带着他们来到马来水的病房,然后才红着脸走了。陈卓从病房上的玻璃窗口往里看了一眼,四人病房,铁架子床。此时房间里只有一个满面沧桑,皮肤黝黑,满是皱纹,花白、参差的寸头,落寞地望着窗外出神。因为这里的自然环境恶劣,人们普遍显得岁数大,马旺水其实只有三十来岁,看起来却差不多有四十多,这马来水也一样,虽说还没有到六十岁,可看起来至少七十开外,格外苍老。陈卓也不给孙笑川心理准备的时间,敲了一下门后,直接就拉门进去。马来水转过头看向陈卓,见他穿着就不是当地人,“你们走错病房了吧?副镇长在隔壁病房。”
“不,我找的就是您,马来水马校长,”陈卓的尊敬溢于言表。马来水更懵,“找我?可我不认识你啊。”
陈卓道:“我是户外爱好者,跟同伴路过你们村子,在你们的学校借宿了一晚,从马旺水老师那里得知了您和您爱人的事迹,就特地来看望您了,”他卸下背包,“这包里,是那十三个孩子们让我带过来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