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清早，李兴旺就按捺不住，跑去晨市买来许多新鲜食材，准备一桌色香味俱全的精致饮食。饭桌前，李兴旺难以抑制地兴奋：“嘿嘿，这里能买到各种山珍海味，我都看花了眼。”

品尝这一桌子小菜，果然各有特色味道鲜美。陈常君盛来一碗用鸭血和羊肠烹饪的血肚羹，撒上些辣椒面，希里呼噜地就把一碗都喝干捞光。李兴旺有些不满：“俺做的菜，调味都恰到好处，根本不用着再放什么。”

陈常君递上辣椒面：“这是辣椒，就是京城也没有的一种调料，李叔试试。”

荣昌旬也放了些辣椒面，直呼好吃。在这样的情形下，李兴旺也疑惑地放了些辣椒面进去。小心端起一勺，放进口中，原本的味道被微辣点缀，腥膻味淡去，鲜味则更加突出，是一种难以形容的舒适口感。“这……这也太好吃了！”

李兴旺又品了口汤，随后炯炯目光就落在那碟辣椒上。他拿过辣椒，仔细端看，闻了又闻，最后揉着鼻子放下。“前些日子听荣小哥说过这辣椒，没想到比茱萸和胡椒更有味，陈二郎，这些辣椒送给我可好？我想做几道菜。”

陈常君点头：“我带来不少辣椒呢，就等李叔做好吃的呢。”

李兴旺十分开心，忍不住感叹：“想当年俺在京城时……”荣昌旬笑道：“你时常提起京城，如今带你离开荣家湾了，往后要不你就跟着二郎算了。”

李兴旺怔住，见陈常君无动于衷，方觉得荣昌旬似乎在开玩笑。见识过繁华，又有几个人愿意窝在小地方呢？但他是为了自己的阿姊，才能这么多年心甘情愿地打理酒楼。李兴旺的注意力全在辣椒上。荣昌旬见状，一边品尝美食，一边问李兴旺：“你那徒弟，跟你几年了？”

“何顺子？俺算算……呀，有七八年了。”

荣昌旬噗嗤一笑：“都七八年了，还没出师，是你教的不行，还是你徒弟笨？”

李兴旺放下辣椒碟子，嘟囔道：“俺徒弟才不笨呢，也不是俺教的不好。”

陈泽道：“那就是你徒弟没去处，宁可给你打下手，也不愿意去别处。”

陈泽的话说到点子上。荣家湾最好的酒楼就是双喜楼，李兴旺徒弟去哪也没有双喜楼好。饭后，李兴旺就开始在厨房绕，荣昌旬思量了一会儿，寻李兴旺聊起来。“兴旺，你喜欢这里？”

“嘿嘿，虽然跟京城比不了，总比荣家湾……啊，哈哈，俺不是说荣家湾不好，就是，就是，咳，怎么说呢……”李兴旺挠头，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想法，也或许有些话说不出口。“你若愿意留下来，就不用再跟我回去。二郎肯定要在这儿落脚，你若能帮到他，也是互相成就之事。”

荣昌旬替李兴旺开了口。来之前，荣三嫂就跟荣昌旬提过几句。她虽然是寡妇，可是有荣家其余兄弟帮衬，日子过得非常不错，只不过眼见自己的亲小哥憋在小地方话越来越少，她方察觉到他的难过。“兴旺本来就该去更大的地方，请七哥帮忙探他口风，若愿意留在岳州城，我也替他高兴。”

荣昌旬一字一句，将荣三嫂的话转述给李兴旺。说完，荣昌旬等待李兴旺的回应，哪知，这山东大汉竟然蹲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厨子虽然不是多么受人尊敬的行当，但是他就是喜欢。当年山东闹饥荒，他爹咬牙送他去学厨，就是因为厨子到什么时候都饿不死。李兴旺也没有辜负他爹，从一个小学徒，一直到京城大酒楼的老学徒，最后终于在双喜楼独当一面，前前后后也快二十年了。可荣家湾实在太小，许多想要的食材都买不到，价格高些的菜品也卖不出去，根本无法淋漓尽致地发挥他的厨艺。陈泽听到哭声，一下子闯进来，见眼前这情形也难免愣了下，随即拉起李兴旺：“挺大人咋哭上了呢？”

荣昌旬了解李兴旺，他不是个十分果断的人，需要给他些时间考虑，便出去忙自己的了。李兴旺一边收拾厨房，一边思量这事。陈泽跑去跟陈常君说了这事，建议陈常君留李兴旺下来。“人是强留不得的，若是三叔不愿意留下来，我也强留不下。”

陈泽一拍脑袋，看了眼日上三竿的天，喃喃道：“差点忘了，你大哥还在房里睡觉呢。”

顿了顿，陈泽继续道：“说到强留不来，那你大哥一定是强留不下的。这些日子他什么忙都没给我帮上，教训几次也不见起色。他留下，也只会给你添麻烦，我还是把他送回去，否则早晚要害了你。”

陈常君笑眯眯地看着三叔。陈泽从前虽然横行于乡里，但仅限于荣家湾镇，这些年在城里没少吃苦，加上年纪越来越大，性子早就不像从前那番。陈常君望向还在屋里酣睡的陈常坪，心中究竟还是意难平，因为陈常坪其实也还是个孩子。“好吧三叔，找个好人带大哥，再历练一下。”

“咳，我是怎么转性的，只有我知道，所以我也知道，你大哥要吃多大亏才能安分下来。”

为不让陈常坪记恨陈常君，陈泽让陈常君暂时回避，凡事他一人都揽下来。于是，等陈常坪中午懒洋洋刚醒来，连饭都没捞到吃，就被陈泽带回工头那，并交代务必好好磨炼他。见陈泽如今体面，工头痛快地点头答应下来：“一家人嘛，你说的我自然记得，那你发达了，也别忘给咱兄弟介绍些好活计。”

陈泽嘴角一勾，从前被欺辱的事，到此也就一笔勾销了，点头道：“尽管放心，我陈三到哪都够义气。”

年少轻狂的陈常坪很开心，终于可以不用在三叔眼皮子底下了，以后自己赚了钱，也可以放在自己手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铺子里，陈常君和荣昌旬、李兴旺三人分工明确，一切都有条不紊。陈常君正在量柜台尺寸时，见有人进来。胡叟提起自己的衫摆，稳健地迈步进来。陈常君忙迎上去：“胡老板，我们这还乱着，就没……”胡叟举手制止陈常君，笑吟吟道：“我也是恰好路过你们宝塔街，这不就进来看看，看样子你这还要好好规制一番。”

陈常君点头寒暄应付，猜不出胡叟究竟为何而来，但看他那一双眼，就像安了小马达，左看右看转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