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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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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居正拍了拍他的肩,感到他细薄的肩头在微微颤抖,温言道:“你便是想奉迎先生,也没什么错,何必怕成这样?学史居然是好的,只是我那日所读的史料,自己都没能想得十分明白,不好将谬论拿来误人。”

冯保感受着肩头张居正掌心散发出的微微温热,听着他温言教导,不由将心里那些剧变以来的畏怯、怨忿、自怜渐渐淡去了,他抬起眼,便如此前在家中与先生们对答一般,带着点娇嗔道:“先生想的必然是有道理的,教教学生,听不懂的,学生自己回头再去看书。”

张居正被他缠得没法,随口道:“近来闻说咸宁侯仇鸾上书求开边镇互市,我不由起了兴致,研读了国朝西北边情史料。”

冯保果然听得迷糊,“哦”了一声:“互市……似是好事吧?”

张居正失道:“好坏哪有这么简单,学史要先打好基础才是,你此前应是读过《春秋》,《史记》了?”

冯保连头道:“谢先生指点,学生学过了……若是先生愿意指点,诗赋和经史,学生都想好好跟先生学习。”

张居正心想,这孩子怎么突然胆子又大起来了,倒是贪心,然而张居正自己在诗赋上只是平平,这时竟有些心慌,不过他定了定神想,反正他教完这阵子就回翰林院去了,教他《声韵》便是。他咳嗽了两声道:“那我来教你《声韵》吧?”

冯保道:“《声韵》己经学过了。”

张居正不由一时默然,连考了几处,冯保答得十分准确。张居正只好道:“《唐诗三百首》你都读过了吧?你最喜哪一家?”

冯保内心纠结了一下,心想世人推崇唐诗,不外“李”“杜”,倒不知道张先生喜欢的是哪一家呢?张居正看他的目光和熙淡然,就如同此时早春正午的阳光一般,让人丝毫生不出警戒提防之心,他情不自禁地将那些审慎揣摩放下,大着胆子道:“学生,学生最爱李义山的《无题》。”

张居正倒不意外,随口吟了两句:“相见时难别亦难,春风无力百花残。”

他瞧着冯保道:“你这样心思细腻,常怀忧思的少年,喜好李义山亦是常有之事,李诗清丽绝伦,颇多隐喻,意象美不胜收,又浑非人间气象……”他随口吟出好几首李义山诗,有些是冯保没有读过的,冯保听着他“心思细腻,常怀忧思”这八字评语,难免又有些羞窘。张居正口风一转,笑问道:“你可知我最爱的是哪一首?”

冯保思忖了一会,试探着问道:“《登乐游原》?”

张居正不免又是一笑道:“你倒猜得颇准。”

冯保有着微妙的兴奋,道:“我想这一首气韵浑厚,应是先生所爱。”

张居正正色道:“你说得没错,但我爱这一首,却不止为此,我爱这一首,却是因为李义山所有诗作中最直抒胸臆的之作。”

冯保愣了愣。张居正问道:“你可以‘国家不幸诗家幸’这句话?”

冯保点头,不好意思地道:“从前家中长辈便不许学生多作诗词,说那非是正道。”

张居正道:“其实照我看来,此句应改为‘诗人不幸诗家幸’。”

冯保俯首道:“请先生教我。”

张居正道:“古往今来的名诗佳句,多半作于流离丧乱之际,谪客所作之诗尤为常见,极少真主政任事者能以诗词名传后世……”冯保突然想起一人,面露不以为然。张居正看了出来,问他道:“你想说什么呢?”

冯保道:“学生才疏学浅,只是王介甫的‘春风又绿江南岸’亦是传世名篇。”

张居正笑笑道:“你可知《船泊瓜洲》是他熙宁八年,二次拜相时所作?”

冯保道:“我知道,他那时被神宗召回拜相,岂不正是春风得意之际?”

张居正道:“那你想想,若他当时正春风得意,为何会写‘明月何时照我还呢’?”

冯保一下无言以对。张居正道:“王介甫为官前,誉满天下,辞相时,毁谤满身,难道他不知道,神宗虽一心想变法而用他,但若有失利,所有罪过都会加在他一个人身上?然而他毕竟还是奉诏而去,去时己隐约知道不得善终,所以他才想着不知何时归来,或归来时,又是何等情形。”

冯保恍然道:“难怪……只是学生记得宋时大家,对王介甫的变法都不以为然,斥他祸国害民。”

张居正道:“他的变法图强之路,为当世君子所不容,他心头何尝没有抑郁,若他当真一腔欣喜上京拜相,这绝句名篇,多半便没了。杜工部多述安史之乱后民间困苦,李太白诗虽纵情放诞,若细品时,又何尝不是浪掷光阴无所事是的郁愤?‘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李太白岂无圣贤之心!只是他所处之世,虽是繁花似锦的极盛,刀光血影山河残破的惨象却己依稀可见。但他在宫中不过以词臣获宠,力士脱靴贵妃酌酒诚为一时美谈,于国于家却又有何助益?”

他语风一转,问道:“你可知李义山是何出身?”

冯保正听得入神,这时回想片刻,不太确定地回答:“他似是天平军节度使令狐绹门客。”

张居正赞许点头,又问道:“他幼年丧父,却因为才华横溢,为令狐楚赏识,收养了他,令他与自己儿子令狐绹一同读书。他长于权贵之家,却非仆非亲,便有‘虽然同是将军客,不敢公然子细看’之句。即要仰仗令狐家供养,又要端着才子的矜持,而他那时不过与你相仿年岁,可知为难。”

冯保听得入神,轻轻“啊”了一声,揣摩了一下他那时的处境,不由心有戚戚。张居正便道:“你虽入宫执役,与他情形并不相同,但你出身较好……”他几乎脱口要问冯保来历,但冯保不愿提及的心情,他也完全能理解,所以就一言带过,“其实亦不乏他那样的尴尬时,你并不是不懂藏拙的人,不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想来遇到的猜忌贬损,也会比旁人更多一些。”

冯保不由瞬间就想到了除夕夜宫宴,太子三兄弟被嘉靖考校的那件事,有些怵然,心知自己那时还是过于孟浪,低头道:“谢先生教诲。”

他暗暗决定以后要愈发收敛些。他本比其他内书堂学生多读了好几年书,便是比他们强得多,显摆出来也没什么意思。冯保想着以后只在丁字班中比马广陈增强着一点便行,省得过于引人注目。他问道:“义山先生的身世,学生只隐约知晓,他似是……仕途不如意?”

张居正点头道:“他的不如意,起因是他娶了泾源节度使王茂元的女儿。”

冯保一双澄澈的双眼盯着张居正,颇有些不明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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