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险地,却也是天下第一宝地,其中出产之物价值之高,诸位难以想象!有此等宝地在手,铁血复仇何必急于一时?只需善加经营,五六年内,根业大成绝非信口开河!到那时,铁血兵强马壮,可战之人绝非速成之军可比,再与土匪盟一争长短,强弱当不可同日而语!即便一战有失,哪有何妨?”
公孙商说着,拳头重重打在了桌面上,桌上水杯齐齐跳起,众人却无一人在意,他们都沉浸在了公孙商为他们描绘的美好未来之中,似乎已经看到,不远的未来,他们带领着的大军不再是破衣烂衫的穷困子弟,而是盔甲鲜明旌旗招展的铁血军团,长枪一指,便可横扫九州……“具体如何经营,公孙大哥可有对策?”
所有人都在欢天喜地激动不已之时,金虬脸上仍旧一如既往的冷漠,看不出有任何变化,无论是喜或是悲,只是在等到公孙商的那一番高论之时,他眼中的黑芒淡却几许,再开口时,声音也显得不再木讷。当初他兴兵铁血复仇,凭借的便是心中的那一腔热血,不愿死去的人哀嚎而往,便是以自身为祭品,也要为他们讨回公道!十万子弟同出山,再归盘龙者不足三千,这是他心中的痛,却是绝望中的他唯一能做的选择!玉石俱焚,血债血偿!这是一种无奈。而以公孙商之论,不须应州同化焦土,便可剪除土匪盟,雪其血海深仇,自然是更好的选择。他也不希望身后追随之人食不果腹,他也不愿盘龙父老困顿潦倒,只是需要多等一些时日,若是这些都能达到,那又如何不去等?待兵锋血染,贼寇诛尽,将士还家,盘龙安康,他这一生也可无悔,也可无憾,也可去追逐……“此事依我之见,可分四步同走!其一,自盘龙民众中筛选精明机智之人,由新民辅助,前往山外,开拓九州新市,以商养战,沟通内外!”
公孙商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立刻就拿出了老本行,顿时所有人都有难色,他们之中多半人一生都不曾离开过盘龙大山,对于外面的世界有一种天生的畏惧,盘龙大劫更加深了这一种认知。让他们去山外晃悠尚且不愿意,费尽脑汁和人斤斤计较,阿谀我诈,那还不如让他们去死来得痛快。“我知此事对诸位也是难处极大,本不愿为难诸位!但先前我曾命金豹出百斤奇珍直销盘龙四周商贩,其中所得,与九州大地相差何止千倍之多!须知此物尽是我盘龙子弟拿命换来的,如此便宜商贩,岂非暴敛天物?岂不令亡魂不安?”
但公孙商不愧商道奇才,还没等他们说出不能的话,就开始堵后路,给这些人打鸡血。“真该死!这帮奸商,狗娘养的,老子要活刮了他们”“去!老子第一个去!”
“公孙公子,说得对!这些东西都是咱们盘龙山人用命换出来的,怎么能让那些狗娘养的占大便宜?”
……大厅顿时响起一阵骂声,个个群情激愤。盘龙山人一向直肠子,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盘龙山四周那些商贩一向自诩公道,这些人也便一直信以为真,谁想竟然一直被骗,着实可恶!让众人如何不恼?顿时,也开始滋生了向山外进军的念头,先前还在犹豫的诸人都开始支持公孙商。“如此甚好!有诸位今日之言,公孙商感言盘龙必兴!铁血必壮!”
这个局面,公孙商很是欣慰,含笑应道,手向下稍微虚按,待众人声音稍小,接着道:“其二,才是阿虬所说的训练大军,上次大捷参与之人务求尽数到位,于新民之中选拔精壮,再成大军!但大军所在之地万不可在天险峰,此地只留千余人马即可!此地为土匪盟龙兴之地,急切间难寻沟沟壑壑,难免有疏漏之处!我若在此,必敌暗我明,局势不利!但我不在此,他土匪盟真想再取此山,应也非朝夕之事,探马昼夜巡边,但有风吹草动,我大军顷刻而来,再打他一场大战,想必也不会太难!”
公孙商说着,已有人拿上一副应州地图放在桌上,他指着天险峰所在的位置说道,但重点却放在了盘龙山。这一点,众人看得暗暗点头。天险峰四周他们确实陌生,人在此处很有可能被对方黑了,但若是回归盘龙,那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他们所熟悉的,根本不怕对方前来,若是真有哪个不开窍的探报去了那里,他们不介意将其开膛破肚,生祭谢天。“其三,尽快将盘龙新民登名入户。新民皆自山外而来,多是有手艺在身的,尽快安置下来,善铸铜铁者可作一村,善识药草者可为一寨,善养蚕丝者可居一城,应州大地百废待兴,自我后,虽已有起色,但仍是太慢!诸位若是想尽快复仇,这方面还需多下功夫!”
公孙商手指在地图上方绕着说道,上面点点勾勾已是写满。“这个自然!这个自然!”
这回所有人都笑得相当勉强,他们也听懂公孙商的话外之音,这是要猎户归山狩猎,药农解兵医人,樵夫卸甲打柴!这是要把他们打回原形,在下次大战来临之前,他们只能各回各家,再干老本行!心中顿时极度不愿,毕竟但凡来铁血的哪个人不是身负血海深仇,就想跟着金虬血战复仇,现在大仇还未报,就让他们回去,他们很想不通,但之前的利害关系都已经被说清了,这时候再说反悔的话,也由不得他们,只能硬着头皮答应。“其四,尽快选出我方探马,查探各方动向,外御恶寇,内除奸细!于我大业有碍者,杀!”
直到最后一刻,公孙商的刀子才亮了出来,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眼中杀意令所有人有了面临金虬的寒意。新民之中被抹杀的事情,赵进虽做的极度隐秘,但还是不可避免露出风声,他们也多有议论,但都是私下,却不想公孙商竟连此事也挑明了。“以上便是在下愚见,大家看可有不妥之处?”
很快,公孙商又恢复了笑脸,开始询问诸人的意见。一时竟无人出声回应。“既然都没什么意见,此事也不宜再拖,公孙大哥,你便开始吧!但有不听号令者,逐出铁血永不再用!”
既然没什么人说话,那就到金虬了,他只冷冷一句就断送了所有人的后路,再无力与公孙商讨价还价。“也好!金虎听令!盘龙西南二十四村共有民两千余人,今命你前往此地,择选精壮练兵,选其中有商务之才者,选其中机敏者……”公孙商点了点头,便开始招呼金虎等人划分地域,这可是好一通忙话。说来有些滑稽,竟然不再是众人反对,而是太过积极。毕竟进了铁血的人没一个想被打回原形的,而现在事情明摆着,盘龙地域就那么大,能如金虎一般入选的自然是少数,剩下的人还是要去干老本行,现在不争上一把,那可就真的回家打猎了,而且还不能反对,不然更惨,赶你出铁血,诸人也是玩命了。众人吵得天翻地覆之时,金虬正坐在桌前沉思,其实公孙商的大计不止四条,还有一条,却是要他去完成的。方才在他耳边的秘语原话是这样的:“阿虬,盘龙珍宝要运至九州大陆,还是需依仗唐门!但若要铁血大兴,铁血与唐门只同盟唯恐还是不够,务必要唐门全力相助,最好可为铁血一部!其中利害非同小可,唐姑娘不见得可以听我之言,我知她与你关系非凡,此事还需你亲自开口!”
这正是他此刻犯难的地方。“唐姐姐,可还有事?”
唐婉仍旧端着水杯,手指上真气如火轻轻绕着,将水杯烧得一片通红,忽然只听耳边响起一阵熟悉的声音,不由有些诧异地看向人丛边的金虬,先是有些疑惑,而后还是摇了摇头,目光扫视了一下公孙商。“此地之事有商兄在,无需姐姐操劳!若无他事,还请唐姐姐随我一行!”
声音落地,金虬便已经向外走去。唐婉自幼混迹江湖,一眼便知道这是金虬有事要对她说,也不多言,跟在金虬身后一起出来了。看得她身边的李莽和李应好一阵疑惑,直到看到金虬也不见时,两人嘴边才多少泛起了苦笑。而公孙商也一直在偷眼关瞧,看到两人离开,他心中才松了一口气,刚一回过神来,便被浩瀚大海般的争吵声淹没了,激烈之余,山下可闻。山道之中,金虬也不说话,只是一路向前走去,唐婉也没问他,只紧跟在他身后。路上不时有铁血中人行过,本欲阻挡,待是看到金虬和唐婉都退到一边。不知不觉间,两人已下了天险峰,沿着山下的荒漠平原一路向前,最后金虬停在了一处高崖下,崖下不时传来声音。仔细看去,却是一个新村庄在修建。唐婉偷眼一看,这村庄并无特别,论规模与曾见的金家庄相差无几,却不知金虬将她带到此处,是何用意。“唐姐姐,知道吗?我从小便是在这样的小山村中长大的!”
金虬一改往日的冷漠脸色,一脸疲倦悠悠道。“嗯!”
唐婉点了点头。“这里的人过得一向清苦,小时一年最好的日子便是过年那几天,因为能有几块祭神剩下的腊肉可以吃一下,那便是一年中最好的享受!食不果腹,昼夜不息,这就是他们的生活!艰苦,但却快乐着!他们一向与世无争,从未想过要害人,但是唐姐姐,你知道吗?在上次盘龙大劫中,这里的无辜之人因那场无妄之劫死了多少?”
金虬看着唐婉问道,唐婉并不作声,只听他道:“我只记得当我回到这里时,以前几百人的村子只剩下不到十人,残躯裸骨遍地都是!血海汪洋尸虫遍地游走……”说着,他完好的一只手又握紧了,青筋暴起,黑气茫茫。“每一日入梦,我都能回到那个时候,看到整个世界都在流血!这里已经太苦太苦了。大家都已绝望!他们都来找我,他们相信我可以帮助他们,让他们免受恶匪侵害,但他们不知道我并不是神!我只是一个凡人!一个你们曾经认识的混小子阿虬!我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却只能硬撑下去,日日夜夜如履薄冰,唯怕一足不慎,便是覆顶之灾……”金虬低沉道,声音中满是无奈,无助,疲倦不已的颓态显露无遗。“不!你不是他!说吧!到底要我做什么?”
唐婉的眼睛起初还有些迷茫,但马上便明白了意思,直接了当地问道。“公孙大哥方才言道,若要此事大成,还需唐门大力协助!小弟特来请唐姐姐相助!”
金虬先是一愣,紧接着便恢复了往日的冷漠神情,将公孙商的计划大致说了一遍。“好吧!此事我答应你了!”
唐婉稍微想了想,便应道。“多谢唐姐姐……”金虬忙抱拳道。“不用谢我,若不是为了明月,我绝不会再帮你!”
唐婉冷冷地打断了他,说完就离开了,留着金虬一个人在此。她已经看清了,眼前这个人绝不是她曾经认识的金虬,他只是昔日那个少年的残骸而已,和这世界别的人没什么两样,不再值得她为之伤心,为之牵挂。若非是为了曾经答应明月的那一个曾诺,今日她绝对一走了之。“明月……”唐婉走了许久,金虬仍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原处。他望着天边那一轮朦胧可见的月影,口中喃喃道。那一刻,他的眼前又浮现出那个刁蛮少女的模样,白色的衣裙在轻轻飘舞,一双深潭似的大眼睛正一眨一眨地望着他,似乎还能听到她熟悉的声音,还能听到那一段不为人知的爱情故事,却不见人?“你可知道哥哥想你啊……”他长长叹息之中,倍感孤独。应州盘龙战火连天,以他对明月的了解,定然会第一时间来到他身边,陪他一起走过这一段艰辛之路,却不知为何李应来了,李莽来了,唐婉也来了,却不见她!或许是她又淘气了,惹恼了父亲,被禁足了吧!心中深处,他也不希望明月来此,因为此地大乱,他经受不起明月卷入其中受到伤害的风险,但他却又是无比殷切希望看到她,只是希望她尚无恙,一切安好!站立了良久,金虬还是摇了摇头,将一切都扔到了脑后,向着盘龙山的方向走去,嘴边不由有了一丝苦笑。如今千万人的生死系于他一人之身,这么重的担子压在身上,他怎么还在想这些?明月是南宫学官的小公主,此刻一定无休无虑,过得很开心,何劳他站在天边苦思!有这份心情,他还不如再去想想明日到底该如何渡过,方是正事。人影匆匆,很快汇入了黑暗之中,月光再无法捕捉到他的行迹。金虬不知道的是,当他念出那个名字的时候,暗淡许久,已如凡石的月光石闪起了一丝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