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会随着时间推移而变化。一名脾气暴躁的人有了一些刻骨铭心的经历之后,也许会变得温顺;一名原本温顺的人经历了痛苦后,也许会变得狂暴。人都是有了经历之后才会发生变化,恶人原本不恶,是一些条件让其慢慢地向恶的方向发展。冷漠的人原本并不冷漠,经历了一些人情世故后,发现很多事情出乎了意料,在看透了身边部分人的真面目后,才开始变得保守起来,保护自己的欲望大于帮助人的欲望,在表象看来就是变得冷漠起来。刘京生早年是名热情的人,经历过剪刀手抢劫案后,家产清零,整个人开始变得沉默,在他的印象中,他家经济条件好的时候,很多亲戚朋友都会隔三差五地上门,喝酒吃肉、放声高歌,那是何等豪迈。那些人明知道他有钱也不可能大把大把地甩出来给他们,但他们依然还会主动上门。可当他家遭遇了抢劫案,又给儿媳治伤耗尽所有家产,能上门的就只有讨债的那帮人,那帮大放豪言、振振有词的亲戚朋友都远离而去,别说上门,刘京生想找人唠唠嗑都会吃闭门羹。在他人的眼里,刘京生已经破产,找上门只是来借钱的,而平时看起来很仗义的这帮人感情可以借、酒肉可以借,但钱不行。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会体悟到这种感受,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绝望,满心以为有很多只得贴心交往一辈子的朋友,却经不起一场变故的考验。所以刘京生今天的冷漠并非偶然,而是必然,相信很多人在生活中都会遇到类似的事儿。有个名人有句话说得好,永远不要用钱去试探友情,这句话听起来有些残酷,却很现实。刘京生这样的人刘天昊见多了,他们对当年的事儿耿耿于怀,甚至会把怨恨延伸到办案的警察身上,以警察的身份说事儿很有可能会吃闭门羹,所以他一开口就以“剪刀手案救助基金会”的名义提出救助的事儿,加上他开了一台让任何人看到都会两眼放光的大切诺基SRT,还有一名年轻漂亮的女人陪在身边,没人以为这年轻帅气的小伙子是名警察,都以为是那家企业的大老总。韩孟丹听到刘天昊顺嘴诌出来的名头像模像样,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她顺势微微一笑,自然而然就成了刘总的秘书,她并不赞同刘天昊撒谎,但也知道事出无奈,也只好配合刘天昊演下去。令刘天昊意想不到的是韩孟丹不但是技术高明的法医,就算作为演员也是名很优秀的演员,肯定是名天后级别的存在,在做出决定的瞬间之后,一名顽皮而贴心的女秘书形象展露无疑。刘京生这些年穷怕了,见有这样的慈善家找上门救助,原本的一脸冷漠立刻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媚意,让人不由自主起鸡皮疙瘩的那种媚意,他也不管门岗的事儿了,立刻收拾了大烟袋和茶缸子头前领路向家走去。他家住在小区的最里面,一栋六层的居民楼,由于没有电梯,向刘京生这样年迈的人爬起来异常吃力,加上走廊和楼梯拐角到处堆放着居民家中放不下的破烂,几乎是寸步难行,就连刘天昊这样身手敏捷的人走路都要非常小心,一不留神就会把一些破碎的桌椅板凳和杂物碰掉到地上。刘京生的家已经不成称之为家,具体说应该是垃圾回收点,一进屋一股浓浓的垃圾味道冲鼻而来,一向爱干净的韩孟丹紧皱着眉头,她又想起自己扮演的身份是一名大老总的秘书,于是又向刘天昊发其嗲来。房间内到处都是垃圾,一部分是纸壳,还有一部分是塑料瓶,剩下的一堆是不可回收的垃圾,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正坐在很狭窄的客厅中间分拣垃圾,见刘京生进屋,连头也不抬,一口埋怨地说道:“你怎么回来这么早,不上班让班长抓到不扣你钱吗?”
刘京生嘿嘿笑了两声,没有回应老太太的话,操纵着笨拙的身体把各种杂物甩到一边给二人开路,生怕家中的破烂阻碍两人进门。老太太抬起头冷冷地看向刘天昊二人,目光充满了敌意。当刘京生介绍了两人的身份后,老太太几乎下意识地站起身,双眼中放出仰慕的光芒,两手不停地在腿两侧摩擦着,显得非常局促。老太太的敌意是可以理解的,当刘京生落魄之后,没有任何朋友和亲戚上门,这么多年来唯独能上门看看他们是否还活着的人之后那些债主,上门要债的人一批接着一批,而且是不是会更换一些新面孔,所以老太太对上门的陌生人都怀有敌意。当刘天昊从都来掏出一千元的现金点给老太太时,老太太眼圈一红,眼泪不停地打转,险些流了下来,显然她还在极力地克制感情。刘京生叹了一口气,说道:“老总,我们出事后的这些年,从来没有朋友上门看过我们,倒是债主们得知我们的住址后会逢年过节地来看看我们,象征性地带点粮食和油,怕我们饿死了没人还钱,人情冷漠呀。”
朋友亲戚置之不理,债主上门送粮食,这是多么大的讽刺!经过刘京生一番介绍,两人了解了刘京生一家人在案子发生后的遭遇。现在的新闻报道大部分都是趁着新闻还是新闻的时候,赶紧报道出来,吸引流量、提高收视率,但热度一过,立刻转向其他更热的新闻,至于新闻的后续也很少有人关注。刘京生一家人就是这样的遭遇。当年的平顶山剪刀手一案震惊整个平顶山地区,甚至周边一些城市也都知道了剪刀手一案,记者的眼球都关注在案情本身,采访更多的是以钱队为首的专案组,受害者也只是留下了几个哭诉的镜头,却没人注意到受害者家庭后续的问题。除了村里面几个干部象征性地捐了一些钱后,便再无动静,案子公开了、立案了,但给受害者留下的只是无穷无尽的痛苦和无助。案子没破,凶手没抓到,被抢劫的财物就拿不回来,这件事对于案件本身来说算不上什么大问题,但对于刘京生一家人却是最大的噩梦,而且还是一个连环噩梦。想要继续从事炼金行业,就需要有一定的投入去购买金矿石和化工原料等,而之前欠下供应商不少钱,要是没发生任何意外还好说,现在明知道他家已经没有经济偿还能力,不但不会继续供应原材料,而且所有供应商几乎一致地找上门讨债。钱自然没有,但债主们却不肯罢休,不顾刘京生家人的苦苦哀求,把能搬走的家具和物件都搬走,以充当债务。刘京生不但要面临债主的追债,而且还要给儿媳妇治伤,医院方面并不是不人性化,救治也需要成本,如果不能筹借到手术费,医院方面只能维持伤者基本的治疗,可以保证不死,却不能治愈,而且越拖延,留下后遗症的可能性就越大。刘京生能借的钱都借了,最终还是凑不上手术的钱,还是钱队闻讯后组织了专案组的人凑了些钱把他儿媳的手术给做了,因为没有后续的住院费用,做完手术后就立刻出了院。两个儿子和儿媳为了躲避债主的骚扰,都跟着媳妇回了娘家居住,刘京生心里那道坎儿过不去,便每天就活在被债主讨债和到公安局询问案情进展两点一线。在他的印象中,只要抓到元凶祸首,就可以拿回丢失的财物。但办案民警们心里清楚,大部分抢劫犯因为来钱比较快,而且说不定哪天就要被捕伏法,所以花钱的时候也从不手软,等被捕的时候,所抢劫来的财物大部分已经挥霍一空,就算被捕后认罪态度较好,受害者的财物也很难找回来。在经历了半年之久的两点一线生活后,刘京生终于在民警的多次暗示下明白了,被劫的财物能找回来的几率很小,于是他放弃了继续两点一线的生活,又起了重操旧业的念头。他有技术,只要给足够的支持,很快他就能恢复到从前的经济状态。而且他在当地的名声很好,想凭借自己良好声誉和影响力重新站起来并非不可能,但残酷的现实却让他备受打击,不但债主们落井下石,连曾经合作过的伙伴儿也置之不理,重新寻找了新的合作伙伴。刘京生见如此情况,心凉了,变卖了房产还了大部分的债务后,便拉着老伴儿远离村子,躲到平顶山城里。他原本可以去更远的地方,但毕竟还有两个儿子在平顶山,他不愿意到老了还背井离乡。到了城里后,他们发现在城市的生活成本要远高于农村,租房子、水电、物业、煤气,买菜、买粮,这些原本在农村都可以用双手实现的,在城市里都变成了不可能,只能赚钱后去超市购买。两口子没有其他的生存技能,只得到处捡破烂卖钱为生,后来刘京生在社区的帮助下找了小区门岗保安这个差事,一个月一千八百元的工资,算是有了稳定收入。“你说这些有什么用!说点好听的,让人家听了不厌烦的事儿吧。”
老太太性情很直爽,见老头儿喋喋不休地叨咕烂事儿便出言组织。房间到处都堆放着垃圾,刘京生只好让刘天昊二人坐在床沿上。床上堆着一床破被,到处都补着补丁,补丁所用的布也是五花八门,没有一块是一样的,应该是从旧衣裳剪下来的,但看起来还算干净。刘天昊和韩孟丹坐在床边有些拘谨,向后靠也没的靠,两侧也没有扶手的东西,而且床比较高,刘天昊坐在上面后,脚尖刚刚能着地。刘京生和老伴儿看了二人后一愣神,随后老太太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刘天昊不知所以然,愣愣地盯着二人。刘京生拍了一下老伴儿的后背,示意她不要再笑了,不礼貌,见老伴儿勉强收住笑容,这才说道:“老总,你和韩秘书往这儿一坐,让我想起我和老伴儿结婚那时候拍的婚纱照了,就是你俩现在这样。不过也算不得婚纱照,就是一张黑白照片,最后照相馆的人在上面用彩笔涂吧涂吧,就算是婚纱照了,和你俩现在做的一模一样。”
刘天昊尴尬地笑了笑,他想起家中也有父母当年结婚时候的照片,就是刘京生说的这种照片,想到父母,他的心突然变得酸溜溜的,父母去世得早,从小就是跟着叔叔刘明阳长大的,在他的印象里,父母只是一张照片,叔叔才是有血有肉的大活人,可叔叔现在深陷牢狱,自己虽为刑警,却无能为力。见刘天昊的神情黯淡下来,韩孟丹便明白了他心里所想,立刻做娇滴滴状:“哎呦,你们可不知道,我只是刘总的秘书而已,他的要求高着呢。”
刘京生和老伴儿相视一笑,他们的眼神说明他们明白了韩孟丹所要表达的意思。韩孟丹的演技也是瞬间把刘天昊从情绪中拉回现实,刘天昊清了清嗓子,笑着说道:“刘大叔,我们今天来还有一项任务,就是了解一下当年案发的情况,准备收集成册,以便于以后给慈善家们看,让他们投入更多的力量帮助咱们,说不定还能帮助警方把凶手抓到。”
因为这件案子,老头儿这些年受尽了委屈,终于有个人可以倾诉,那肯轻易放过。刘京生一听刘天昊这话,立刻来了精神,滔滔不绝地把当年案件发生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中间刘天昊想发问都插不上嘴。刘京生是以他自己的角度进行的讲述,夹杂了自己对案件的一些看法,除此之外,几乎所有的细节都能和钱局当年的卷宗对应上,可见当年钱局还是做了大量而细致的工作。他讲述完后,又开始说起案发之后家庭的惨况,说了几句之后,被老伴儿制止才算停下来。在刘天昊和韩孟丹的眼里,刘京生远没有他老伴儿看起来聪明。“您再好好想想,当年有没有和你们瓜葛比较深的,但有可能会作案的人?”
刘天昊问道。刘京生显然没理解刘天昊的意思,立刻说道:“我刘京生不算是好人,但和人从来不红脸,也没做过任何亏心事,当年那个钱队就问过我,问我有没有仇家,我真不知道谁会和我有仇。”
刘天昊呵呵一笑,说道:“我们这个组织也调查过您的过去,您的确是很优秀的人,在村里里没人说您一个不是,但我的意思是您有没有帮助过谁,这个人可能懂得一些医术,个子比较小,会开车……”刘天昊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老太太嘴里发出嘶地一声,随后皱着眉头盯着刘京生看。刘京生仿佛也想到了什么,过了好一阵,才和老伴儿对视,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不可能啊,他绝不可能做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