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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王子腾终陷泥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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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珙占领辽东的事,事发突然,自从太上皇得到辽东镇守太监——魏忠贤的飞鸽传书,经过一番缜密的思索之后,这才决定对满朝公卿暂时隐瞒此事。  当天,辽东巡抚李开河押解着萨哈廉来京城报捷,朝议贾珙和李开河的功过得失,太上皇趁机作了了断,打算暂时安抚住贾珙,免得在瓦剌大军兵围北京城后,他率军南下山海关,威胁大汉江山社稷。  是故,现在辽东的真实情况,除了太上皇、乾治皇帝、北静王水溶、李禀宗贾母、贾赦、贾珍等人,其他人一概不知。  是以,王子腾突然从贾家人的嘴中,闻听贾珙趁乱夺了辽东,除了面上不可置信的震惊外,心里也想着此事是否该向乾治皇帝禀报。  毕竟,他以后的荣华富贵,不仅系在宁、荣二府的身上,更系在乾治皇帝的宠幸上。  若是不将此事禀告给乾治皇帝,万一乾治皇帝知晓了前因后果,自己必定被他疏离,从此不得重用。  正在王子腾左右为难之时,贾母浑浊的老眼突然睁开,瞥了眼一脸纠结的王子腾,笑着说道:  “王贤侄,老身也是刚刚得到确切的消息。”

“我们金陵贾、史、王、薛四大家族,一百余年来,世代联络有亲。”

贾母收回目光,抬头看了看贾代善的日常把玩的元代青花瓷器,浑浊的老眼里满是追忆之色,有些伤感地接着说道:  “辽东之事,老身也只是从珙哥儿的信和老国公爷无意中透漏的言词中,知道个大概。”

“珙哥儿在辽东收拢旧部,算是我们宁、荣二府的一个后招。”

“是老国公也在世之时,同东府的敬老爷,一手谋划的。”

“老国公爷?”

“贾敬?”

王子腾骤然闻听此等贾家的密辛,一声忍不住惊叫出声。  只见,王子腾惊慌失措地左右看看,马上就意识到不对,连忙用左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偷偷摸摸地再度打量了贾母、贾珍、贾赦一眼。  王子腾见他们并没什么异色,这才安心下来,马上恢复脸色,故作无事地继续侧耳闻听贾母之言。  王子腾的神情变换,年来成精的贾母尽收眼底,心里一阵冷笑,面上故作不知,不疾不徐地继续编排道:  “没想到,当日的一步闲棋,竟然会发展到如此地步,让我贾家也是措手不及,没个心里准备。”

说道这里,贾母抬起头来,看着王子腾满是歉意地说道:  “王贤侄,今日请你过府一叙,就是为了商议此事。”

“我等贾、史、王、薛金陵四大家族当家之人,也好了解其中的内情,同进退,免得被朝堂中的小人算计,失了先手。”

闻听贾母此言,平素正定自若的王子腾,内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贾珙的事,对他们金陵四大家族来说,是福?还是祸?  其实,贾母等人接到孙振武奏报,和贾琏的飞鸽传书,得知了辽东的具体情形,心里也是吓了一跳。  贾珙私自出兵占领辽东,实在是同造反无异。若不是大汉朝廷正面对瓦剌人大军围城,以太上皇心机深沉、杀伐果断的性子,断然不会允许此事发生,更不会为了息事宁人,将贾珙敕封为三等忠勇伯、辽东都指挥使。  想着,若是他日太上皇击退了瓦剌人大军,解了北京城的围困,让大汉朝廷腾出手来,那么收拾贾珙的日子,就不会太远了。  大汉朝野上下文武百官,岂会允许国中之国的存在?  那不是打大汉君臣的见面么?!  更何况,辽东辽阳城距离大汉的京师——北京城,不过才一千二百里,快马一鞭,四天就能率大队骑兵,兵临北京城下。  况且,山海关还在贾珙的亲信部将——刘宗敏的手中,而山海关离北京城不过四百里路程,如此短的距离,如此险要的地理位置,想想都头皮发麻。  骤然得知此消息,贾母心里又是害怕,面上又是欣喜,可在贾赦、贾珍等人一番细致地分析后,贾母心里只剩后怕,早没了我贾家又站起来了的欣喜若狂。  华夏几千年的历史,造反成功的概率,小之又小,而宁、荣二府之族人,大多在北京城,要不就在老家——金陵城,可这些地方都牢牢地控制在大汉朝廷的手中。  想到可能因贾珙之事,被朝廷抄家灭族,贾母、贾珍、贾赦等人,那是魂不守舍,茶饭不思,终日苦思活命的良策。  贾赦甚至有些后悔,为什么不是自己送秦可卿去辽东,同贾珙完婚,若是如此,说不定也会像贾琏一样,封个大官做做,威风八面,安享富贵,岂不快活?!总比他在京城,担惊受怕的好啊。  王子腾虽然也是两榜进士出身,他自幼就攻读经、史、子、集,讲究忠、孝、礼、仪、廉、耻,恪尽为臣之道,可他也从来没想到过,造反的帽子,有一天会落在他的头上!  此刻,王子腾的心里犹如一团乱麻,怎么也捋不清头绪来,到底是忠心于大汉乾治皇帝,还是伙同贾家造反,获取大富大贵?  若是忠心于乾治皇帝,到时候他坐稳了皇位,未必不会在那些唯利是图、党同伐异的朝臣的鼓动下,翻自己的老底,来个秋后算账,那么金陵王家依然逃脱不了,一个抄家灭族的凄惨下场。  如果跟随贾家造反,能不能活着等到贾珙成功,都是个问题啊,真是左右为难,横竖都是一死!  此时此刻,王子腾心里真是恨透了,贾珙这个祸胎孽根,他真是自己命中的克星!  其实,贾母、贾珍、贾赦心里如何不是这么想的呢?  早在王子腾前来之前,他们祖孙三人,就不知道砸了多少名贵的花瓶、茶碗,以泄自己心头的怒火。  可是如今木已成舟,冷静下来的贾母、贾赦、贾珍等人一合计,就只得将同他们金陵贾家共进退的另外三家——史家、王家、薛家拉进来,而后,图和宁、荣二府紧密联系的四王八公十二侯。  可是,这史家的主事之人,虽然是贾母的内侄,但是史鼎、史鼐俩兄弟,早就因为出卖孝义亲王陈烨谋反之事,同开国勋贵一脉疏远了,和宁、荣二府来往也不是很密切,就只是面上过得去。  今日,他们兄弟二人,得了贾母的急信,到现在都还没过府,可见贾、史两家成见之深。  而薛家虽为紫薇舍人——薛公之后,可到底底子薄了些,一百余年过去了,现在不过是在内务府挂名的皇商,全家早就搬回金陵老家去了。  前些日子,薛姨妈来信给王夫人,说是:她们薛家的家主死了,长子薛蟠尚且年幼,不能顶门立户,主持薛家的事务,现在日子过得很是艰难,大有要举家前来北京,投亲靠友之意。  薛家连自保都尚且有些艰难,可见,贾家造反的伟大事业,是指望不上他们的了。  因受荣国公贾代善的推荐,宁、荣二府人脉鼎力支持,王子腾这才凭文官出身,坐上了京营节度使之位,但那些骄兵悍将,根本就不给王子腾好脸色,面对王子腾的命令,也是阳奉阴违,使唤不动。  在宁、荣二府的协调下,才堪堪有一位荣国公贾代善的老部下,听奉王子腾之令,就算如此艰难,王子腾差点没被乾治皇帝的口水给喷死。  毕竟,乾治皇帝要的是整个京营三大营一十二团营共计十八万人马,而不是区区一营一万五千人。  是以,最近王子腾不得不同贾家走得进些,毕竟,京营的事务,还得靠宁、荣二府,同四王八公十二侯那些开国勋贵去协调一二,要不然,他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  可是,没想到王子腾的有意亲近,竟然使自己落入了,贾母等人设计的陷阱之中,搞得现在进退两难。  扫了眼满是期盼之色的贾母、贾赦、贾珍三人,王子腾面如死灰,嘴角嗫嚅,却不知该如何言语。  见此,老奸巨猾的贾母,也不给王子腾仔细思考的余地,步步紧逼地说道:  “王贤侄,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你说:现在我们金陵四大家族,该如何是好啊?”

王子腾闻听贾母此言,尤如遭雷击,全身上下不自主地颤抖起来,一时拿捏不稳,手里的茶盏突然摔在了地板上,发出“铮”的一声,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瞬间,整个荣禧堂,一时间静的可怕,就是他们四人连粗重的呼吸声,都倾耳可闻。  贾母恍若未闻,呵呵一笑,可眸子里寒光闪烁,皮笑肉不笑,甚是瘆人,悠悠着说道:  “王贤侄,怎么啦?”

“可是茶水太烫?”

“平日里气度不凡,隐隐有成为我金陵贾、史、王、薛四大家族话事人的王节度使,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不理王子腾错愕的眼神,贾母板着老脸,面色阴沉如水地,阴恻恻地接着说道:  “王贤侄,古人云:‘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你身为兵部右侍郎、京营节度使,很多人都盯着你屁股下的官位。”

“你的一举一动,都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影响。”

“今日,我等所议之事,事关我等贾、史、王、薛金陵四大家族的兴衰、荣辱。”

说着,贾母昂起头,冷笑一声,说道:  “反正,从我宁、荣二府出去的珙哥儿,已经占领了整个辽东,而且北京的东部门户——山海关也被珙哥儿的爱将——刘宗敏夺取了。”

“如今,珙哥儿坐拥辽东,虎视天下,拥兵十余万,更是一举灭了,大汉朝廷都为之恐惧的通古斯部落,可见,珙哥儿军力之强盛。”

贾母转过头来,死死地盯着有些惊慌失措的王子腾,徐徐地意有所指地威胁道:  “太上皇,当今乾治皇帝,在珙哥儿彻底落败之前,可不会对我宁、荣二府之人怎么样。”

“但是,你们其他三家,就不太好说了!”

闻听贾母此言,王子腾白皙的额头上,豆大的冷汗珠儿直冒,虽然荣禧堂里点燃了炭火,可王子腾仍是冷的直打哆嗦,可见,他刚才被贾母言语里表达的意思,吓得不轻。  瞥了眼惊魂未定的王子腾,贾母打算一鼓作气,准备拿下王子腾,只见,贾母嘴角一撇,浑浊的眸子里,精光大冒,冷笑些王婆买瓜——自卖自夸道:  “再说了,我东府的珙哥儿,自小就聪慧异于常人,力大无穷,得了我宁、荣二府的修炼秘法,兵法、宝甲,玄铁陌刀,一手《天罡三十六式陌刀刀法》使得出神入化,人神难敌!”

“精兵十数万,他日,珙哥儿率大军,兵出山海关,席卷天下,也未尝可知也!”

王子腾渐渐缓过神来,一边听着贾母的言语,一边心里盘算着这其中的利弊。  不怪王子腾如此小心谨慎,毕竟,自古造反就没几人成功过。  要不是,瓦剌人突然在陕西、山西两省白莲教匪徒的接应下,里应外合袭破了大同镇,接连攻取了紫荆关,兵围北京城,大汉朝野震动,颇有前明亡国之像,王子腾早就不会坐下听贾母胡言乱语,直接大义灭亲,向他的主子——乾治皇帝告发此事了。  身为当代金陵王家的家主,不由得王子腾不仔细地权衡利弊,而后,他才能做出对王家有利的决定。  可面对贾母倚老卖老似的步步紧逼,王子腾一时有些身心俱疲、拿捏不住,在贾母的逼迫下,渐渐地落了下风。  贾母话音才落下,就见一旁的贾赦,轻捋颌下三寸稀疏的短须,脸上挂着一丝病态的酡红,显然,他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贾赦冷笑着说道:  “王贤弟,前皇太子陈烨还没事败的时候,我是如何的风光?”

瞥了眼沉默不语地王子腾,贾赦满脸自傲地自问自答道:  “太上皇亲赐表字‘恩侯’。”

“大汉朝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贾赦在皇太子登基、我父荣国公百年之后,就会被封侯!”

说到这里,贾赦猛地剧烈咳嗽起来,面上通红一片,言语间满是怨恨地说道:  “可如今,你看,因着他们父子内斗,诬陷我岳父——原内阁首辅、文华殿大学士、太子太傅、太子府詹事张公勾结白莲教谋反。”

“致使我之爱妻——张氏,嫡长子——贾瑚含冤而死。”

“我本人更是被圈禁在家,外出一步不得。”

“我父——荣国公薨逝之后,太上皇、乾治皇帝更是食言而肥,将我荣国公的爵位,一贬到底,只给了个虚头巴脑的一等将军的勋爵!”

说着,贾赦猛地一拍身边的红木茶几,震得茶几上的白瓷茶盏一阵叮当作响,将荣禧堂里低头沉思的众人,吓得一跳。  没想到,事情过去那么久了,贾赦心中的怨念还会如此之大,不过要是他们遇到贾赦一样的事情,恐怕此刻也会贾赦这般。  对此中内情颇为了解的贾珍,瞥了眼突然爆发的贾赦,心下有些凄然。  他也是被前皇太子陈烨谋反之事,所牵连,被太上皇免去了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太子府冼马的官职。  如今,他空有一个三等威烈将军的勋爵,毫无权利可言,这让一向以开国勋贵一脉年轻一代中领头羊自居的贾珍,一时间颜面尽无,只得同那些混得差的勋贵庶子来往,在宁国府中喝酒、赌气、嫖娼、嬉戏,了此残生!  可是,自从贾珙的消息传来,贾珍犹如重新活过来了一般,开始频频出入开国勋贵一脉府邸,结交那些手握重兵之人。  连日来,贾珍收获不小,就连从荣国公贾代善薨逝之后,同宁、荣二府疏离的旧部,大有重新靠上来之势。  想到如今的变化,都是他的二弟——贾珙在辽东打拼所得,贾珍心里已是一阵五味成杂,不过想到日后滔天的权势,贾珍心头又是一阵火热。  待贾赦激动的神色,略微平息一些后,贾珍连忙笑着起身,将贾母、贾赦、王子腾茶盏里,重新续上开水,借此机会将他们的神色一一尽收眼底。  放下手里的茶壶,贾珍心里早就编好了话术,只见,贾珍轻叹了口气,愁眉不展地抱怨道:  “前皇太子陈烨事败前,咱家过的什么日子,再瞅瞅老国公爷逝去后,咱们家过的什么日子。”

“我贾珍是受够了,这种没权没势,猪狗不如的日子!”

“反正横竖都是一死,我宁国府是要跟着珙二弟干的!”

贾珍话音才落下,贾赦放下手里的茶盏,马上附和道:  “算我荣国府一个!”

“老大!”

贾母瞥了眼自作主张的贾赦,脸色阴沉,颇为不满地道。  贾赦因为政治前途尽失,被贾母联合贾政,夺去了荣国府的管家权,还被贾母用孝道死死地压着,心里早就不满,当下,贾赦不以为意地回怼道:  “母亲大人,您不必再言,事已至此,我荣国府已经没了可退之地!”

贾母拄着凤头拐杖,心里一阵哀叹,都是这个庶子——贾珙祸害的,安安心心地在辽东开原卫等死不好吗?偏偏要去造什么劳什子反,害得自己整天提心吊胆,没法高乐不说,还让这个废物大儿子,又重新抖了起来。  说着,贾珍、贾赦死死地盯着王子腾,就等着他的回话了。  王子腾瞥了眼他们叔侄二人吃人般的眼神,自知今天要是不同意的话,自己恐怕是出不了荣禧堂的大门了。  只见,王子腾眉头紧皱,端起已经续满茶水的白瓷茶盏,微微抿了一小口,闭目品味一番,这才将手里的茶盏,放在身边的红木茶几上,睁开双眸,扫了眼神态各异的贾家祖孙三人,长叹一口浊气,语气飘忽不定地说道:  “成了,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

“败了,一家子人头落地!”

“事到如今,我们金陵贾、史、王、薛四大家族,还有何路可走?”

“左右不过一死而已!”

闻听王子腾此言,贾赦、贾珍等人纷纷面上一缓,可贾母的面色就有些复杂了,她不想死,只想每日里含饴弄孙,打牌、看戏、饮酒高乐。  可是,宁国府的那个孽子——贾珙,深深把他们荣国府逼到了,造反的路子上,整日里提心吊胆,谨慎度日。  想到这里,贾母一阵咬牙切齿,对贾珙暗恨不已。  她那古怪的神色,弄得贾赦、贾珍、王子腾一阵错愕。  出主意拉拢王子腾的是您,现在大功得成,您又作出如此模样,到底是为了那般?  不理贾母神色纠结,贾珍、贾赦、王子腾三人聚在一起,小声地秘密谋划起来,毕竟,造反不是小事,得好好筹划才是。  贾母满脸没落地瞥了眼,他们三人,心里一阵失落,站起身来,环顾了一圈,她熟悉又陌生的荣禧堂,最后,贾母哀叹一口气,拄着她的凤头拐杖,默默地离开了。  一个人的结束,就是另一个人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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