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贾珙一时热血决定拿下,如鲠在喉,让他不得酣睡的蓟州镇。 可是,具体该怎么攻略拥兵五万的蓟州,他还得仔细思量一阵。 亲率四万步骑大军离去以后,辽阳城该派何人留守? 辽东的行政机构,又该怎么运行? 如此多的大事,稍微有点差错,对贾珙和六百万辽东军民来说,都是不可承受的灾难。 面对如此复杂的政事,贾珙也得小心斟酌,毕竟,他现在辽东没什么人才积累,短时间拥大兵骤然崛起,兵威重,然人望不足,没什么可靠的心腹之人。 现在跟随贾珙身边之人,文臣不过是贪生怕死,又想保有手中的权利和富贵,不得不暂时委身于贾珙。 辽东的武将,更是在贾珙的手下没经历过恶战、大战,他们打打顺风仗还行。 若是贾珙在攻略蓟州镇的时候,陷于苦战、或是战事呈现胶着之势,难保这些居心不良的文臣,不会在他的后方,搞什么恶心人的小动作,或是直接给贾珙来个后院起火。 毕竟,在贾珙的支持下,魏忠贤统领西厂在辽东之地大搞文字狱,肆无忌惮地抓捕读书人,限制士大夫的特权,纠正他们的恶行,狠狠将那些自以为是的腐儒通通得罪了。 贾珙现在是在高丽半岛,蓟州镇两线同时开战,不得不事事谨慎。 攻打大汉重兵把守的蓟州镇,又不同于攻打异族,能就食于敌,不必考虑后勤之事。 军需和打仗,贾珙都得想得周全,以免给小人可乘之机。 其实,他刚下令三十日之后,攻打蓟州镇的决定之时,贾珙心里就有些后悔了。 可是,那时他话已经说出口,又不好反悔食言:一则,君威深重;二则,贾珙也是个要脸面之人。 本来,贾珙是想利用瓦剌人和大汉朝廷大战的间隙,培养一披心腹之人,或是扶持一批同他利益一致之人。 而后,巩固辽东政权,建设好这个可进可退的后方基地,作为他将来立足的根本。 可,蓟州镇节度使的人选突然变动,全盘打乱了贾珙日后的作战计划,一时血气上涌,作出了如此荒唐的决定。 现在,贾珙也不得不找补一二,给大军出征以后,辽东的人事另作一些安排,以防万一。 想到这里,贾珙的目光流转,渐渐地停在了贾琏单薄的身上,一时计上心头,嘴角上扬,微微一笑道: “既然三十日后,我辽东大军出兵蓟州镇,那么现在我等就要准备起来,省得到临行前,手忙脚乱的。”
“攻打大汉重镇,只是不比攻伐异族,需得准备好粮草、辎重。”
“本伯爷出征后,辽阳城也需要留守之人。”
贾珙话音落下,堂下的辽东文官不由得挺起了胸膛,很想从贾珙的口中得知,自己是辽阳城的留守之人。 毕竟,他们是文官,除了读孔孟圣贤书,什么也不会做,虽手无缚鸡之力,但他们又不用上战场,只需要坐镇后方,为前线准备好粮草和军事器械就行。 如此这般没什么危险,而且权利很大,又可以捞到足够的油水,没道理他们不想当辽阳城的留守主官。 瞥了眼那些正做着美梦的文官,贾珙不禁心头冷笑,没杀了你们,已经是本伯爷宽厚大量了,居然敢贼心不死地惦记辽东的权利,简直不知死活。 贾珙板着小脸,冷峻的目光在堂下辽东文武官员脸上,不断地巡视,顿时,整个大堂都安静下来了,几乎落针可闻,众人屏住呼吸,竖起耳朵,深怕错过了什么好消息。 只见,贾珙伸出右手,虚握着拳,捂在嘴边,轻咳一声,徐徐说道: “辽东的政事,仿照大汉之制,本伯爷略加以改动,以便更好的适应辽东的具体情况。”
说着,贾珙冲身边的刘福摆摆手,刘福会意,立马将抱在手中的纸张,一一分发给辽东文武官员。 他们接过后,纷纷细看贾珙亲自设计的辽东政事体制,不禁心头大骇,这完全是在为取代大汉,而精心准备的。 只见,贾珙拿起手里的册子,不可置疑地道: “这以后就是辽东的官制,在辽东势力范围内,全部实行军管!”
“辽东长城内外,全部设置卫所。”
“卫指挥同知,为武职文官,负责协助卫指挥使,分管本卫的行政事务,粮草、以及军纪执法等。”
贾珙设计的辽东制度,文官就是个附属品,此举令那些高高在上的读书人,很是不满。 他们不过是碍于贾珙的威名,不敢发作而已,只得希图将来,贾珙夺取大汉江山社稷后,会有所改变,或是贾珙的继承人在他们的劝说下,重新尊崇儒家。 毕竟开国之初,打江山靠的是武将在战场上拼死搏杀,士大夫本就是个坐镇后方,协助前线将领筹集粮草、运输军械的辅助人员,没有武官的地位高,在有自知之名的文官眼中,这在正常不过了。 可是,辽东的文官都是来自大汉开科举取仕,读书人尊贵,以文制武深入他们骨髓。 他们已经在大汉朝,高高在上一百余年,哪里容得下那些目不识丁、有辱斯文的丘八骑在头上,作威作福。 当下,坐在贾雨村之侧的张如圭,愤然起身道: “主公,文职武官,我华夏历朝数千年来,亘古未有也!”
“如此冒然地在辽东施行,恐怕会造成混乱。”
“主公,五代十国之时,军阀割据,为祸甚烈,民不聊生,还请主公以史为鉴!”
说着,张如圭满脸正气浩然地对着贾珙,一揖到底,颇有为天下苍生,为天下万千读书人请命之意。 贾珙深邃的目光,在辽东文官的身上,不断逡巡,只见,他们嘴角嗫嚅,都不敢站出来,附和张如圭之言。 贾珙冷笑一声,对躬身作揖的张如圭视而不见,继续道: “贾琏,你········” 见大堂里的气氛,很是诡异,才十六七岁年纪的贾琏,往后缩了缩脖子,不敢冒头,深怕一个不慎,遭了池鱼之灾。 没想到,贾珙的突然喊他的名字,贾琏想也没想,猛地站了起来,脱口而出道: “老爷有什么吩咐?”
一时间,大堂里所有人,都直愣愣地望向贾琏,被他的意外之举,弄得有些蒙了,怎么就突然打断主公的话头,莫非是不要命了? 贾琏站起身来后,自觉失口,可也只能如此呆呆地站在那儿,等着贾珙替他解围了。 都怪他那个不着调的老爹——贾赦,下雨天没事打儿子,没到有人喊“贾琏”他的名字,他都形成了条件反射,猛地站起来,大声道:‘老爷有什么吩咐?’。 还好,在荣国府,或是在京城和贾家的老亲交际,要么是喊他“琏二爷”,要么是“琏哥儿”,或是“琏贤弟”,是以,贾琏在外人面前,重来就没有因“贾琏”二字出丑。 没想到,今日在辽东都司衙门大堂,因大堂的气氛,太过压抑,以至于贾琏错把贾珙当作,对他肆意打骂的贾赦了。 宁、荣二府那些人的破事,贾珙自是晓得的,心下颇有些同情贾琏起来,轻笑一声,不着痕迹地替贾琏解围道: “贾琏,你已经有官身在身了,不必见官就喊‘老爷’。”
“你就同他们一道,喊我‘主公’就是了。”
见贾珙替他解了围,贾琏也是个机灵人,马上应道: “是,主公!”
而后,贾琏满怀感激地看了眼贾珙,心头暗自恼恨贾赦起来,要不是时时遭受贾赦的虐待,他也不会在辽东文武官员、六大晋商面前,险些失了脸面。 只见,贾珙点点头,板着小脸,语气里满是严肃认真,话锋一转道: “贾琏,你以后任辽东都司衙门,吏科主事,仍是主管招贤馆之事,替本伯爷招募可靠的武官,并对他们进行培训,主要是学习本伯爷发明的简体汉字,以及算术。”
说着,贾珙一摆手,对呆呆站立的张如圭视而不见,对贾琏道: “本伯爷还有其他要事吩咐。”
“贾琏,你暂且坐下吧。”
待贾琏回身坐下后,一时间,大堂里就只有张如圭躬身作揖了,此刻,他的举动就显得很是突兀了。 同他私交不错的贾雨村,心里暗自摇头叹息,责怪张如圭没有眼力劲,不晓得什么时候,就被他的愚不可及所牵连,断然不是可深交之人。 说着,贾雨村在心里就给张如圭判了死刑,又想着贾琏如此年轻,才不过十六七岁年纪,就被贾珙安排了一个吏科主事,这等重要的职司,可见,贾珙有心安排家族亲近之人掌权。 想到这里,贾雨村一阵心头火热,他的家族本是同金陵的宁、荣二府同谱不同枝,只是在蒙元马踏中原的时候,贾雨村的祖上渐渐败落了下来,成了寒门,自是没法同在大汉兴盛的金陵贾氏相比。 可若是认亲,贾雨村也算是贾珙的同族之人,但早就出五服了,能不能在贾珙的手下获得优待,全在贾珙的一念之间。 不过有贾琏的先例在,不由得贾雨村多想,毕竟,他就是个一门心思往上爬的禄虫,但凡有一丁点机会,他都不会放过。 作如此想,贾雨村偷偷瞥了眼仍有些激动的贾琏,一时计上心头,贾珙虽年幼,但杀伐果断,太过精明,不好忽悠,可贾琏此子年轻,又骤然登上高位,在自己有意结交之下,不信这他不向贾珙推荐自己。 贾雨村自以为得计地点了点头,从此对张如圭就不怎么上心了。 为读书人代言,还不如为贾家争利,说不定,以后在贾珙夺得天下,大封宗室的时候,他也能捞到一个不错的爵位。 自此,贾雨村一直以金陵贾氏同族之人自居,站在贾族的立场上考虑问题。 从贾琏处得知后,贾珙就默许了贾雨村此行,让他继续潜伏在大汉的腐儒之中,日后,在新朝鼎立之时,协助魏忠贤统领的西厂,破获了多起仍不死心的大汉士大夫对贾珙的阴谋。 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只见,贾珙明亮的眸子里,寒光闪动,狠厉地扫了眼众人,就是久经漠南、漠北沙匪血腥袭击他们商队的范永斗、黄大宇等人,心头皆是一凛,不敢小视贾珙。 也是,就算有宁、荣二公余威的护持,贾珙能在虎狼环顾的辽东,打下一片天地,将日渐强盛的通古斯部灭族,重伤科尔沁部,可见其人还是有些真本事的。 他们也许不知道通古斯人如何强大,但来往在科尔沁部和大汉之间,做贸易生意的晋商,没有不知道科尔沁部是如何的残忍,如何的强大的。 贾珙自然是对晋商之间的无声交流一无所知的,只见,贾珙拿起手里的奏折,不疾不徐地道: “辽东都司衙门兵科主事,由焦大担任。”
“辽东都司衙门户部主事,由刘禄担任。”
“辽东都司衙门商科主事,由范文程担任。”
“辽东都司衙门刑科主事,由乌进孝担任。”
“辽东都司衙门工科主事,由王三运担任。”
“辽东都司衙门农科主事,由陈振龙担任。”
贾珙侧眸瞥了眼文臣之首的宁完我,见他还是安如泰山,端坐不动,心头颇为赞赏,不愧是满清努尔哈赤手下的头号大汉奸,养神功夫,当真是了得。 “另外,·······” 拖了一下尾音,贾珙这才徐徐地道: “本将决定,在辽东都司衙门七科之外,设立军机处,辅助本伯爷处理辽东大小事务。”
“这军机从事,········”贾珙有意顿了顿,看看诸人会有什么反应。 骤然听闻“军机处”这个新名字,众人心头有些疑惑,待到贾珙将它的职司讲了出来,他们就立刻反应过来了,这所谓的“军机处”,不就是大汉朝翻版的“内阁大学士”么? 那辽东的军机处,岂不是········? 想到这里,他们皆是翘首以盼,期望从贾珙的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 毕竟,辽东军机处军机从事,那可是辽东百官之首,真真的大权在握,是贾珙军政府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人臣之极。 只要有机会,没有谁会主动放弃的,就算自知不可能,但尘埃落定前,他们仍旧不死心,自觉一切皆有可能,哪怕是机会渺茫。 辽东文武官员、六大晋商的神色,贾珙尽收眼底,不紧不慢地念到一个令他们意想不到的名字:“宁完我。”
“本伯爷率大军立刻辽东期间,一般性事务,就有宁完我领衔,同辽东都司衙门七科主事商量后,报本伯爷处备案,就可执行。”
“若是他们决定不了的,先拟好办法,报本伯爷处,得到本伯爷批示之后,按照批示执行。”
“辽东都司衙门令到之处,任何人不可违抗!”
“否则,杀无赦!”
贾珙话音落下,宁完我立刻起身,来到大堂中央,恭恭敬敬地跪下向贾珙叩首,高声道: “臣宁完我,领命!”
从贾珙口中听到宁完我的名字,张如圭、贾雨村、范文程等辽东文官,皆有种心碎的感觉,身子一下子就像被什么东西给掏空了似的,顿时就萎靡了下来,不复先前的矍铄精神。 他们实在有些不理解,宁完我一个投降通古斯酋首——努尔哈赤的汉奸文人,怎么就得了贾珙的青眼,做了辽东的百官之首呢? 其实,不仅是辽东文官不理解,就是跟他们没什么关系的辽东武官,心里也是颇为疑惑,不知贾珙此举的用意何在。 就是连那六大晋商,一路前来辽阳城的途中,也是从范文程的嘴中得知:宁完我,虽然是贾珙麾下文官第一人,但他是个投降过异族的贰臣,早晚会被范文程所取代。 可是,今日看来,事情并不会如范文程所料想的那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