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钏年龄稍小,却早念情事。又也知道袭人、可人“加了”月例银子,她更是难抑。 闲来无事,她到这边找到袭人,先是说些家务、针黹的闲话,她进而忍不住好奇地低声问道:“袭人姐姐,你实话告我。你近来脸上、嘴上颜色仍是好看,但我却见胭脂很薄,是怎么回子事?”
袭人被问得先是茫然,再就脸红。她正在为难,却见可人笑着近前搭话道:“袭人只做笨拙,就告诉金钏,是与大爷摩挲的时候掉落、更还均匀,又是如何?”
对贾璘说到这里的袭人掩嘴笑后,再接着说——可人这话说罢,金钏先是愕然,再就“噗嗤”笑出,嘴里赞道:“好大好匀的力道!”
这三个女孩当时笑作一团的话,此时由带着羞涩神情的袭人之口说出来,更有额外一份旖旎情致。贾璘只说她们混闹过分,袭人笑着不语,可人噘嘴说道:“原本是想着大爷可以安慰,应该训斥金钏那小蹄子才对。却未成想,是一起挨了骂。”
贾璘也就笑笑,觉得她们各有趣味,都是人间极致灵物。金钏对情事好奇,又与寻常女孩的心思有何区别? 府里上下筹划、筹备贾政的生日,贾璘再紧锣密鼓地寻找宅邸。 几位好友不时地传来消息,或者是某侯府的旧宅,或者是子男的旧邸。贾璘跟着前去查看后,记录好详情再回报贾敏。 这些宅子,有的面积太大、有的面积太小;有的稍微偏僻些,有的却因为临近集市,而太嘈杂了些。至于有的过于昂贵,那也是暂时不能考虑的事——毕竟林如海的官职不高,如果买来的宅邸过于昂贵,或许会招来御史的纠问。 总是没有遇到合适的宅子,贾璘从外面回去贾府的时候,却遇到了一位老友。 冷子兴前次得到贾璘的救助之后,偷跑去蜀地经营、躲藏了一段时间。听说那件青铜器的事情已经过去,他好歹凑了一些银子,再买了一件古董送去忠顺王府,算是赔了罪。 出于对贾璘的看重,忠顺王府没有再为难冷子兴,更还安排了王府长史与他的见面。冷子兴对于街面上的事情都清楚,在提到贾璘的时候,也说了他正在找宅子的事。忠顺王听说之后,随即让长史命冷子兴带话,让贾璘进府叙谈。 对此不明所以,但又有一些期待的贾璘,在冷子兴的带领下,到了王府门口。经人通报后,他见到了王府的长史。长史客气地把贾璘邀请至正堂的侧厅,询问了他购买宅邸的缘由和设想。 “好巧。”
长史笑呵呵地说道,“就在王府不远,原来是个王爷的侍卫。后来这人做了指挥佥事,就买了那个宅子。这人再被调到了边关,那个宅子就空了。你说这事巧不巧?!”
“真的好巧!”
冷子兴抢先答罢,再赶紧闭嘴,转头看向贾璘。 这事看来是有意安排的,可贾璘也并没有理由拒绝。 “既然那宅子原来的主人是位四品,我那姑老爷住着肯定是够用的。”
他笑着回道。 长史邀请要一起去实地看看,贾璘连忙说道:“不敢劳烦长史大人!那边若是有人看管,我自行前去查看即可。”
长史必要跟去,贾璘坚决不肯。争执之下,冷子兴不禁笑道:“璘翰林的意思,是担心若是看得不合适,不好当面对长史说。不如这样,我与璘翰林一起去,也好答复些。”
长史笑了笑,指着冷子兴骂道:“果然是你机灵些!”
贾璘和冷子兴出了王府,在一名小厮的带领下,前去不远处的那所宅邸。 这里都是官贵的聚集区,那所宅邸自然也是占地面积阔大,修缮得精美非常。贾璘和冷子兴在里面转了一遭,觉得这个面积肯定没有荣国府大,但格局差不多的宅子很适合。 “前面是主家的居住区,后面是园子,旁边是下人们居住的地方。这里看着既不是很阔绰,但总是够姑老爷一家住的。”
冷子兴恭维着说道。 贾璘也觉得很满意,随即跟冷子兴,再和那个小厮回去王府。再见到长史,贾璘拱手说道:“在下自觉可以,但要回去禀报的时候,还是应该知道这所宅子,应该需要多少花费?”
“花费了一万两银子,现在只要五千两。又听说是璘翰林的舅舅,这个宅子的原主人,愿意再降两千两。”
长史有条有理地说道,“面积倒是不小,但园子并不精致,房屋用材也非嘉木。”
他说得言之凿凿,贾璘的心里自然知道这是有意让价的客气话,也只好应承下来,只说回去禀报姑太太后,再报来确定意见。 与长史道别后,贾璘和冷子兴从王府出来。行经一个小酒肆,两人走进去小酌几杯。找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贾璘点了几个酒菜,冷子兴再喊小厮拿来酒碗,两人边吃喝边聊了起来。 说了自己难堪的流浪逃亡之路,冷子兴再举起酒碗说道:“若非璘大爷相助,在下断是难逃一场大官司!”
贾璘知道这人并非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却也并不识破、多问,举起酒碗和他喝了一大口酒。 “我知道你经纪古董生意颇有利润,为什么不自己开个铺子,踏实做个生意人呢?”
贾璘放下酒碗,随意询问道。 冷子兴先是叹了口气,再解释着说道:“在下胡乱东跑西颠,做生意的年头不算少,却没挣下几个钱。虽说老丈人是贾府的大管家,可我又哪里好颜面去借贷?!”
看他无奈的样子,贾璘正要说什么,却听有人笑着边说边走近前来:“老远就听到冷二爷喊嚷着没钱,你若没钱谁还有钱去?!”
贾璘和冷子兴转头看去,看到来人竟然是倪二和许茂才。不知道这两人怎么会凑在一起,但他们都连忙起身相迎。寒暄几句各自坐下来,冷子兴面对锦衣司千户许茂才,觉得如坐针毡,喝酒吃肉也是如鲠在喉。 “兴哥儿何必做尴尬状?”
许茂才和贾璘喝酒,随口甩出一句。 “在下确乎没有了什么不妥的事,否则在千户大人的面前,还能坐得住嘛!只不过,”冷子兴小心地说道,“但是见到大人,小人就总是觉得忐忑不安。”
许茂才也不理会他的贫嘴,只是和贾璘说笑。倪二举起酒碗,豪气地说道:“来,我们且先喝着。”
冷子兴连忙端起酒碗,仰脖喝尽之后,起身说道:“在下不胜酒力,需要出去走一走。”
倪二笑骂道:“还说不能喝!一边喝一边就撒出去了!”
冷子兴尴尬地拱手说着“抱歉抱歉,海涵海涵”,匆匆地离席而去。他这一去就如鱼入大海,另外三人却也并不再关心。 “许大哥必是有事来找,不知是为何事?”
贾璘和他喝了口酒,放下酒碗问道。 许茂才还没开口,倪二先拱手说道:“璘大爷莫怪,是在下遇到了许大人。没说几句,就提到了你给姑太太看宅子的事。许大人听着有趣,就带着在下来寻你。”
“呵呵,璘翰林去那户人家巡看,这个在下肯定是清楚的。”
许茂才大大咧咧地说道。作为锦衣司的千户,若想了解某人的行踪,那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贾璘点头发笑,正要说什么,却见许茂才的眼神向倪二一瞥。 “哦,我见冷子兴出去好久没回,担心他有什么意外,先去看看。”
倪二随即起身,拱手致歉后走了出去。 那两人都识趣地走开,许茂才喝了口酒,压低声音说道:“有人也请我带你去看个宅子。”
贾璘犹豫一下,拱手回道:“多谢许大人。可你也知道,我才有了个讯息,正要回示姑太太呢。”
“多看一处,请她自己斟酌比对就是。”
许茂才说完,随即站起身来。见这是不是拒绝的情形,贾璘只得结算了酒菜钱,跟他走出了酒肆。 似乎走在熟悉的道路上,贾璘看看四周的里坊、街巷,不禁诧异地询问道:“怎么此处与刚才那所宅院,” 不待他的话说完,许茂才不在意地摆摆手,低声说道:“的确就在你刚才看的那处宅子旁边。”
贾璘大致明白:能够有这样实力,随便就能找出“空”宅子的人,必是不可小觑可知。 所遇都是机灵备至的人,贾璘倒也觉得做事省心。当然,之所以如此,也是他预先做到了前面。 果然,在与那所宅子的毗邻之处,许茂才叩开了这所宅邸的院门。在看门人的带领下,贾璘和许茂才在这所宅子里转看了一圈。 格局大致仿佛,院子里也是几处主人及家眷可安排的住所,再就有大小两个花园。面积比旁边那所宅子小了一些、装修也稍差,但仍然很是宽阔、完好。 察看过后,贾璘走出院子,到了僻静处拱手询问道:“许哥哥,这处,” “璘翰林只说是否合适?”
许茂才就像是那所宅子的主人,更还急于出手变现似的,着急地反问道。 见贾璘一时没有答话,他再接着介绍道:“这是一位四品文官的宅子,前年就外放赴任,阖家都跟着去了。却因为要告老还乡,他这所宅子也急于出手,以便变现得些安排生计的银子。我听着不算少,不知璘翰林那边是否能接受——需要现银两千两!”
听他一口气说完,贾璘只得回道:“我先回报姑太太,总要听她怎么说才好。”
许茂才知道这是理所应当,但似乎担负着坚决要把这所宅子卖给贾璘的打算,他还是恳切地说道:“璘翰林精明无比,自然知道这处文官的宅子最适合!价格若是不能接受,我再去找他商量!”
贾璘听着不禁暗笑:这样的宅子给出这样的价格,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又是官贵相对聚集的里坊居所,从环境到院内的建筑情况,都没什么可挑剔的。 若说有什么瑕疵的话,那就是这两个宅子对于正在急于找房的贾琏来说,实在是太好了,简直无可挑剔。 “许哥哥千万别再客气。”
贾璘不禁笑道,“别人卖宅子都是抬高价格,这套看去很好的宅子,许哥哥却还要自行降价。”
许茂才听了也是发笑,勉强解释着说道:“着急变现,这也是常有的。我们也不是牙子,说什么价高价低的话。”
两人说笑几句,贾璘就要拱手道别。许茂才还不放心,干脆拉着他走到僻静处,低声说道:“实不相瞒,这所宅子是北静王爷特别吩咐在下寻得的。”
贾璘听了不禁暗叹一声。出于拉拢的缘故,忠顺王和北静王分别听到了贾璘为林如海找宅子的事之后,就吩咐人做了这样的安排。很明显,这两位王爷在较着劲:宅子面积差不多,内部装修装饰也相近。价格又还比着低。 如果可以,应该定哪处宅子呢?贾璘也不多做思考,只是连连拱手道谢,只说要赶紧回去报知贾敏,请她做决断。 “那好,哥哥我就等你回讯。不过,璘翰林也知道,北静王年轻气盛,说出来的话虽然温和,但实在不好违拗。总之,哥哥我担着重责就是了。”
许茂才说得很动情,似乎马上就要受到北静王的责备,更马上就会挨板子、降官职一样。 “许哥哥先别为难,待我回报后再做处置。”
贾璘只得回道。 “兄弟不要让愚兄为难就是。”
许茂才笑着说道。既为忠顺王做事,也能和北静王有适度的交往,可见他左右逢源。但贾璘又该怎么办呢? 当场不好表态,贾璘只得说着“必可妥善解决”,拱手道别回去贾府。许茂才接连送出好远,仍喊了一声“千万留意,照顾愚兄才是”! 带着有趣可笑又无奈疑虑的心情,贾璘回到荣国府。才进了角门没走多远,他就见到贾琏从回廊中迎了上来。 “正要报去姑太太,先跟璘哥儿说说。”
贾琏拉住他,笑呵呵地说道。见贾璘疑惑,他再笑着说道:“是我托人找到了宅子。”
听说是这事,贾璘再也不想多找麻烦,干脆地说道:“姑太太已经定了一处宅子,现在正商量价格呢。”
听到这话,贾琏的神色立刻变得哀痛至极,为没有挣到“中介费”后悔不迭、悲伤不已。见他如此,贾璘也无心劝说,拉住他只管往旁边的院子里走去。 “璘哥儿这是何意?”
贾琏诧异地问道。几乎是被拖着走了好远,他终于大笑起来:“你这是要找二奶奶评理吗?!”
贾璘忍住笑,只是拉着他走进了院子,嘴里喊道:“求二嫂子评理!”
“快让璘哥儿进来,看是谁惹他生气了?”
王熙凤笑喊着说罢,平儿笑着从屋里走出来。 看到这两个大男人揪扯,她掩嘴笑道:“奶奶自己快来看吧,这不像是兄弟亲厚,倒是像要去打鞑靼、金人呢。二爷和璘大爷不知为什么,在院子里就斗起来了!”
“呸吧!我才不看呢。要真是斗起来,璘大爷轻轻地窝心脚,你们二爷的肠子怕不被踢了出来!”
王熙凤仍在屋里笑骂道。 贾璘不再多用力,但还是揪着贾琏的胳膊进了屋子。平儿随后跟进来,见其她丫鬟、婆子们笑得前仰后合,连忙摆手制止。 “的确是来找二奶奶评理的。”
贾璘进了屋子,松开贾琏之后,拱了拱手说道。 “我都不稀得听!不是琏二爷犯了小性子,什么时候见璘大爷白眉赤脸?再还说什么打斗?”
王熙凤笑着说道,身子仍靠在靠枕上没动。 贾琏一边大笑着,一边拉着贾璘坐在炕边的椅子里。平儿随后命丰儿等人送来清茶,并亲自放在贾璘的手边。 “实在也是为难。”
对平儿等人道了谢,贾璘再无奈地说道,“已有两位贵人帮着找了两处宅子,我这正不知道怎么回复姑太太呢。二哥哥又说再还有个宅子!我说不敢再接受,他却像是要和我上大堂一般,立刻就急恼起来。”
“哈哈哈。”
贾琏想起来还是有趣,笑了几声之后,再带着遗憾的语气解释着说道,“只是一心为姑太太办事。听到你说的那些话,一时着急错了口。”
“罢了。”
已经在贾璘的引导下才挣了三千两银子,王熙凤自然心情极好、对他极为看重,立刻适时接话道,“璘哥儿再别气恼,你这二哥哥亲口认了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