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红的夕阳,映照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将清澈的湖水染得通红。宁静的湖面上,有白鹭飞过,带起微微的涟漪。泛舟湖上的年轻男女,脉脉对望,互诉衷肠。清幽的歌声,在风中,轻飘飘地,落入湖边摇曳的芦苇荡里。那里,有一双美丽的小眼睛正好奇地打量着他们,然后又被什么吸引,转眼看向正朝自己缓缓游来的鸭子,咧开小嘴,笑颜如花。不远处有狗吠声响起……闻声,芦苇后露出一张秀丽可爱的小脸,朝那边张望,有几条狗在打架。小女孩张开胖嘟嘟的小手,咿咿呀呀地叫着,兴奋地跑了过去,两条细长的小黑辫儿在脑后欢快地跳动。眼前的一切是她前所未见的,充满了乐趣与生机。与之相比,平日里的她便像笼中雀,飞来飞去都逃不出那方天地,还要时刻被群五大三粗的家伙簇拥着。若想偷偷地另辟蹊径,又会招致家中长辈的责怪。朋友是没有的,唯一能和她说上贴心话的,只有铜镜里那个同样孤独的女孩。距离狗儿越来越近,看着它们无拘无束地追逐嬉闹,小女孩有些羡慕,亦有些委屈。今日,她是趁机偷跑出来的,回去挨打是少不了了。但想着那群人会漫无头绪地四处寻找自己,想着他们脸上的焦急与愤怒,女孩心中便生出肆意妄为的快感。管他呢,既然逃出来了,自然要玩够再说。只是她没发现,身旁阴暗的芦苇丛中,正有一对血红的邪恶眸子盯着她……夕阳收敛起最后一丝余光,迎接黑夜到来。狗儿们不知何时都已跑得无影无踪,泥地上还留有它们嬉闹的痕迹,却于黑夜中,化为狰狞的爪痕。美妙的歌声已经远去,不多时,消弭于银白的湖面之上。天地间,霎时,默然无声……小女孩环顾空空如也的四周,不知所措,就连回去的路也消失不见了。突然,她感觉脚踝一紧,似乎有什么从后方抓住了她,彻骨的寒意从小腿窜了上来,游遍全身,吓得她噤若寒蝉。那股力量用力一扯,小女孩已重重地趴倒在地,随后被向后拖拽起来。她疯狂地手抓脚踢,拼命挣扎,檀口大张,却发不出半点呼声。要被抓走了吗?可为什么呢,自己只是出来玩一下,做个同龄孩子都会做的事,这样……也有错吗?视线渐渐模糊,挣扎的小手软了下来,却没落到地上,便被一只稍大的手抓住了。面前响起一个稚嫩的童声,“抓紧,别松手!”
旋即,两只小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眼前是无边的黑暗,似有淡淡的光晕从中扩散。耳边嗡嗡声响个不停,渐渐地,才发现是有人在窃窃私语,至于内容,听不清楚。眼前的光晕还在不断扩大,蓦地冲破了黑暗的边际。少女醒了……似乎有人在叫她,有人想同她说话,而她却双眼出神地望着头上的粉色纱幔,回想刚才尚未做完的梦……不,那不是梦,是一段真实的,刻骨铭心的记忆。那个救了自己的,虎头虎脑的男孩——少女嘴角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现在何处呢?当日一别,未曾再见。“小姐醒了……”有人兴奋地喊起来。“大夫,快去叫大夫……”接着,脚步声噔噔、噔噔地响了。躺在床上的少女挪着身子,想要坐起来。一旁的丫鬟见状赶紧伸手扶起她,为她披上裘袄,喜滋滋地看着她:“太好了,小姐,你终于醒了,真是吓死我们了呢。”
小姐面色苍白,环顾四周,见是自己闺房,又一脸茫然地看向丫鬟,见她眼眶泛红,疑惑地问:“小玉,我……这是怎么了?”
名叫小玉的丫鬟抹了抹眼角,诧异地看着她,“小姐,你已经昏迷两天了,你都忘了吗?”
小姐低头蹙眉,在脑海中搜索自己失去意识前最后的记忆。小玉不敢打扰,乖乖站在一旁,关切地看着。记得那晚自己受邀去见一位朋友,所谓何事呢……对了,她在学院不远处新开了一间胭脂铺,有几件新进的胭脂水粉要送自己。只是水粉气味过于浓重,自己不喜,倒是那胭脂的色泽艳而不腻,颇合心意,便拿了些。之后便是在回家路上见到那几位学院女弟子跳湖,继而她被蓝皮鬼追杀,逃到那个古怪的茶铺,见到那个……想到这,小姐忽然轻咬下唇……那个自以为是的家伙,虽然帮了自己,但他的样子也着实令人讨厌。若非那位好心大婶收留,那晚只怕要夜宿街头了。而更可气的是,她居然还低声下气地自报姓名,苏锦云啊苏锦云,你真是笨死了。想到这,她又在心里将那人狠狠地腹诽了一番。在茶铺忐忑地将就了一宿,翌日一早,她便去府衙报了案,午时方才回家,自然又引来家人的一通指责,好在父亲出门在外,不然责罚必不会轻。不过这种事她早习以为常,只是偶尔也会反省,何以每次独自出去都会招惹祸端,莫非真是自己错了?可自己又错在哪儿呢?难道她这一生就该被囚于笼中?若是如此,生亦何欢,小姐颇感心酸。再往后的记忆……便不存在了,失去知觉仿佛只是眨眼之事,毫无征兆。只是那一刻的感受至今仍余韵未消,有点熟悉,就像……就像那夜喝茶之前……苏锦云的身体摇晃了一下,或许是昏迷太久,身子尚虚的缘故,才想没多会便感觉疲倦、头晕。小玉伸手扶住她,着急地问:“小姐,你怎么啦?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
苏锦云摇摇头,“扶我起来走走。”
小玉稍有犹豫,但见小姐脸色已有好转,才为其穿衣,嘴里却气鼓鼓地嘟囔着:“那些大夫真没用,也不知来了多少回,就是找不出小姐昏倒的原因,真是气死人了。”
“你这丫头,何时说话也如此刻薄了?”
苏锦云嗔怪地瞥了她一眼。小玉嘟着嘴,不满地说:“才不是呢,小姐,这么多大夫,连个像样的说法都没有,不是没用是什么?”
苏锦云无奈地笑笑,她明白事有蹊跷,倒没责怪大夫的意思。只希望醒来后,便可雨过天晴。被小玉搀扶着从床上下来,苏锦云在原地站了会,感觉身体并无大碍后,才从闺房里走了出去。当两人刚迈步进入外屋,门就被人推开了,先前去找大夫的丫鬟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见到小姐,满脸紧张地问:“小姐,你才醒,怎么就下床了呢?”
“我没事,小娟,大夫请来了吗?”
“嗯。”
名叫小娟的丫鬟侧过身,让出进屋的路,门外站着四个人,见状纷纷走了进来。走在最前的是位满头白发的老者,穿着粗布长袍,肩上挂了一个木制小药箱,应该便是小娟请来的大夫。大夫身边站着一个高瘦短须,皮肤黝黑,衣着富贵的中年男人。苏锦云见到那人后,微微躬身,恭敬地叫了声二叔。在他们身后,还站着两个锦衣贵公子。一人细眉杏目,颇为俊逸。另一个则贼眉鼠眼,与苏锦云二叔有几分相像。大夫先请苏锦云到桌边坐下,然后才在她身边坐下号脉。但不消片刻,他的眉头便越皱越紧,还不时在病人脸上寻找线索,许久之后,才松开搭在苏锦云皓腕上的手,重重叹了口气,边摇头边整理起自己的小药箱。“大夫,我侄女的病究竟如何?”
二叔急切地开口询问。“哎……”大夫颓然叹息,“是老儿医术浅薄,小姐脉象无异……身体应该并无不妥……”话音戛然而止,看着苏锦云苍白的绝色面容,还有其他人不屑的目光,他脸上一红,草草收拾完药箱,告辞离去了,连诊金也不曾提起。小玉昂着头,冲门口“哼”了声,对大夫的不满溢于言表。二叔无奈地坐到苏锦云身边,又问:“锦云感觉如何?明日我再去城东找找。”
“不必了,谢二叔挂怀。”
苏锦云报以微笑,“此番醒来,我感觉身体已无大碍。正想着过几日便回学院去,毕竟这次都未来得及向先生请假。”
“当真?”
二叔看着她,将信将疑,“侄女切勿勉强。”
“是啊,堂妹切莫心焦,养好身体方为首要。”
贼眉鼠眼的锦衣少年附和,绿豆大的眸子滴溜溜地打转。苏锦云还了一礼,“锦云谢过苏岩堂兄。”
“学院之事,锦云大可放心,自有为兄处理,你安心养病便好。”
细眉杏目的锦衣公子不甘人后,也跟着大献殷勤。自进来后,他的目光便再未从苏锦云身上挪开,眼中尽是贪慕之色。纵是美人抱恙,亦别有风味。只是这声“锦云”与“为兄”却说得轻浮。苏锦云心生不悦,冲他微微颔首,不假辞色。众人走后,苏锦云抬起双脚,将整个人蜷缩在椅子上,伸手抚摸着脚踝上的小小玉璧,目光温柔。他是否还会留着那块玉璧?又可知那块玉璧的含义?……苏家坊,后院假山旁,刚从苏锦云屋里出来的苏岩和锦衣公子正交头接耳地说着话。“苏兄,我与令妹之事还望兄长多多帮衬,小弟感激不尽。”
锦衣公子作揖道。“好说好说。”
苏岩还礼,“只不过……戴骢贤弟,锦云堂妹的性子你也清楚,此事急不来,还需从长计议。”
戴骢不以为然地摆摆手,左右张望,见没人过来,凑到苏岩耳边小声道:“只要苏兄为我制造方便,好事可成,小弟可有得是对付女人的法子。”
说着,他俊逸的脸庞上忽然涌起卑鄙的笑意。苏岩心里一阵冷笑,暗骂这自以为是的蠢货也想染指堂妹,但面上却不露分毫,不置可否地含笑点头。见他并未答应,戴骢开始加码,“以戴家的实力,若戴苏两家能联姻,今后在这凉城便可只手遮天。”
似想到了什么,又信誓旦旦地说:“小弟明白苏兄顾虑,放心,贤兄只需为我制造方便,其余的事小弟自会办妥,绝不累及贤兄。”
如此,戴骢又磨了好一阵嘴皮,才春风满面地告辞离去。只是他没看见,身后的苏岩,眼中满是冷漠与不屑。“哼,还想拿戴家压我,与那边相比,戴家连个屁都不算。”
旋即他又自言自语地喃喃道:“希望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