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他就说过,忍字心头一把刀,受了委屈记在心里。有本事,自己去把面子找回来;没本事,谁也护不住你。”
“谢小文子公公提点,我记下了。”
玹玗内心腹诽,果然太监都阴险,眼前这个还颇有野心,嘴也很紧,心有怨言但并不指名道姓。俗话说,会咬人的狗不会叫,闷不吭声的人最恐怖。她需要帮手,不靠齐妃的人脉,要有自己的关系在御前,他是最好的选择。“我哪能和姑娘比。”
小文子不是谦言,只是御前的奴才都在私下议论,雍正帝会不会因为怀念敦肃皇贵妃,而恢复玹玗格格的身份。“姑娘就直接叫我小文子,不用客气。”
雍正帝的脾性,苏培盛向来摸得很准,加上那小心谨慎的态度,若非有十成把握,不会冒险对一个罪臣之女示好。所以他也不算巴结,留个余地而已,指不定今天之后,这位姑娘会成为半个主子。“好,私下没人的时候我就不那么客气了,你也别一口一个姑娘的喊,我年纪比你小,你直呼我玹玗,或者叫我小玗儿都可以。”
见他一脸尴尬,好像很为难的模样,玹玗又笑着说道:“其实,咱们是一样的,都是宫里的奴才,没什么好比,只是我运气好些,跟着随性的端慧郡主,所以才不用守那么多规矩。”
小文子愣了半晌,压低声音说道:“姑娘,我师父都不敢把你当奴才看呢。”
言尽于此,若玹玗听不明白,他也无可奈何,但话不能说得太白,毕竟只是苏培盛的猜测,未得证实。“皇上面前都是奴才,所以你就别和我辨了。”
玹玗一句话就堵得他无法反驳,又小心翼翼地往外望了望,说道:“你行动应该还是自由的,如果下次再饿肚子,就来天然图画,我们那边山珍海味没有,但填饱肚子的糕点却有不少。”
听其言,小文子先是微惊,才怯生生地一笑,“姑娘心地真好。”
在他眼里,玹玗就是个还未体会到人情冷暖的单纯孩子,所以才会保有这份善良。如果她真的被恢复格格身份,又有熹妃作为靠山,那他不是捡到个大便宜。显然,这算盘打错了,他还没有苏培盛谋算人心的功底。两人相视一笑,玹玗指着最后一块点心,“你吃掉吧,反正我也不饿。然后把碟子收拾了,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我是个小馋猫,没一会儿工夫就全吃掉了。”
说完,便转身回到室内,取下墙上的古琴,每根琴弦都细心擦拭。小文子刚把糕点放在嘴边,就听有脚步声传来,他连忙一口吞掉,还差点噎到自己。“清扫干净了吗?”
来人高声大气地问,指着小文子就是一阵数落,“皇上已经瀛洲岛了,估计说话就过来。”
玹玗放下手中的活,缓步上前,对来人福了福身,笑道:“这位公公好,都怪奴才手脚慢,所以拖拖拉拉到现在,现下还剩那把古琴要擦拭。”
这人她见过,好像叫什么永禄,比小文子年长几岁,是能在朝堂站班的人,上次去景仁宫报喜讯的就是他,听闻也是苏培盛带出来的,不过比小文子受重用。看样子欺负小文子的未必是外人,说不定就是苏培盛另外两个徒弟,得脸了就看不起新人。“不敢当、不敢当!”
永禄连忙摆了摆手,脸上的表情瞬间转化,堆着虚假的笑,客气地说道:“不急,姑娘慢慢来,皇上催呢。”
没想到永禄也是这态度对她,看样子今天她能在雍正帝那有所收获。恢复格格身份?肯定不可能,但至少会给她一个承诺,让她看到希望,才会卖命。永禄走后,小文子说去换壶热茶,另外再取些点心,也跟着退出去。玹玗不以为意,直到正殿内传来时辰钟的声响,她才发现小文子已经离开了两刻钟不止。换壶热茶何须这么长时间?走到门边往外看了看,四周没有人,可感觉怪怪的,好像有双眼睛在外面盯着。回头望着那把擦拭干净的古琴,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有些事她做主动或许好些。御园闹鬼,只要还没抓到那个弹琴的人,她也是个值得怀疑的对象,雍正帝应该会试探她,还好之前是用虞山派琴技,只要她改另一派,也就能蒙混过去,谁会想到一个小丫头,居然懂得两种琴派风格。将古琴安放在炕桌上,玹玗敛眸沉思,改弹什么曲子好呢?转头,望着窗外的白雪红梅,琉璃世界点缀上骄娆傲骨,真是美极了。“梅花一弄,弄清风;梅花二弄,弄飞雪;梅花三弄,弄光影;暗香浮动,水清清。”
对,就弹『梅花三弄』这首曲子,同样表现了怨愁离绪的情伤,有相同才更好对比。空灵轻盈的琴声自东暖阁传出,一弄未完就有人寻音而来,站在门外听了许久,眼眸微微眯起,唇畔逸出一丝笑意。“梅为花之最清,琴为声之最清,以最清之声写最清之物,宜其有凌霜音韵也。”
雍正帝缓步走进东暖阁。琴音戛然而止,其实玹玗早听到了脚步声,但她一直忍着。“皇上恕罪!”
玹玗急急跳下炕,跪在地上磕头请罪,“奴才该死,奴才妄动敦肃皇贵妃的琴,求皇上饶命,奴才再也不敢了。”
“起来吧。”
看她惊慌失措的模样,雍正帝不由得轻笑出声,大步上前,一把将她拉起。“朕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不用动不动就磕头请罪,再说这屋里的东西都是你义母的遗物,哪有做女儿的不能碰母亲的东西。”
“皇上,真的不怪罪奴才?”
玹玗胆怯的抬头,那眼神活像只受惊的兔子。雍正帝一点头,露出个温和的浅笑,“朕听你的琴技,像是广陵琴派,谁教的?”
这就是重点,就算她不主动,今日雍正帝也会找借口让她弹琴,摸不透测的人,雍正帝不会轻易用,只是没人能想到,玹玗是个从小就为皇宫准备的女孩。“是奴才的额娘。”
年希尧是广陵琴派传人,年晨和谷儿的琴技都是由他教授,所以玹玗才能如此肯定,只要弹琴就能引出雍正帝。“现在没外人,你不用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奴才,别扭。”
雍正帝轻叹一声,“你义母也是广陵琴派,她的琴技师承年希尧,想来你额娘也是。”
呵,玹玗在心中冷笑,当年对待理亲王弘皙应该和此刻如同一辙吧。用亲情收买?可惜,弘皙不卖账,她也一样。“是的,奴……我额娘从小和敦肃……和义母一起长大,所以她的琴技也是年大人教的。”
她没有矫情,很快就改了口。“你救驾有功,朕赦你出罪籍,也想过恢复你的格格身份,可眼下没有恰当的实际。”
雍正帝动之以情,“如果能在立下大功,事情方可顺理成章。”
玹玗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低下头。见状,雍正帝让她再弹一曲,点了刚才未完的『梅花三弄』,曲罢便放她离去了。回到天然图画岛区,玹玗直接去见熹妃,一字不漏的陈述了在瀛洲岛发生的事情,和雍正帝那含糊不明的许诺。当毓媞询问她是否想恢复格格身份时,她只是回答:不重要,就算恢复格格的身份又能怎样?阿玛已经死了,家也散了,再也回不到从前。而这个答案,无疑是毓媞最想听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