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冬去春来,年节将至。一场鹅毛大雪,把整个宫殿妆点成琉璃世界。佟念锦手抱暖炉倚在软塌上,心里郁郁寡欢。中宫被废,已历时四个月。后位虚悬已久,按理说,早该册立新皇后了。景仁宫一枝独秀两年多,她佟念锦一直独占盛宠。皇上若册后,她必定是首选。可不知为何,宫里一点动静也没有。她自己不好开口提这茬儿,却也不想这么耗着。“小姐,参汤好了……”“本宫没有胃口——”佟念锦挥挥手,示意兰嬷嬷把参汤端下去。兰嬷嬷见状,笑着规劝,“小姐没胃口,肚子里的阿哥还要吃呢……小姐多少吃一点儿,省得饿着了腹中皇嗣……”佟念锦喟叹一声,慵懒地坐起身。她端过汤碗,拿起汤匙搅拌一下,舀了一些儿,送进嘴里细品。绿柳匆匆进殿,躬身回禀,“小姐,绿柳奉命去太和殿,正巧碰上简亲王。家书已经曾给舅爷,估摸着,年节之后,朝堂上就该有动静了……”兰嬷嬷笑了笑,“只要舅爷在朝堂上提立后一事,大臣们必定响应。皇上若动立继后念头,册封圣旨必定会降临景仁宫。小姐,耐心一点儿。这些年都等了,不差这几日……”佟念锦喟叹一声,点点头,“说得也是,本宫等了两三年,自然也不差这几日……可不知为什么,册封圣旨一日不到景仁宫,本宫这心里,终究是惶惶然,不踏实……”她佟念锦虽无皇后之名,但却形同中宫皇后。治宫大权掌握在她佟念锦手中,各宫嫔妃也唯她马首是瞻,一个个瞧着她这个贵妃的脸色,小心谨慎,如同侍奉皇后一般。放眼整个后宫,无人敢与她佟念锦比肩。但老话说得好,名不正则言不顺。贵妃再怎么尊贵,见了皇后,终究是矮半截。万一立后这事儿出了岔子,竹篮打水一场空。她佟念锦屈居人下,倒也罢了。腹中子嗣却也只能是庶出,与嫡子相比,差了一大截。想要立为储君,终究是需要大费周章。慈宁宫。元宵节过后,天气渐渐转暖。这一日,艳阳当空,和风徐徐。布木布泰在苏麻搀扶下,在慈宁宫小花园赏春景。整个冬日窝在殿中,懒怠动弹。走了没多远,就感觉有些疲累,遂到临溪亭下歇息。自从吴克善殁后,布木布泰心里伤感又焦虑。她既为胞兄逝去难过不已,又担心科尔沁生叛。今儿收到蛮殊锡礼家书,说已经选了淖尔济之女荣惠,拟送进宫为妃册后,她这颗惶惶然的心,才终于安定了下来。“皇上驾到——”内监的传禀声,在园子里响起来。那道明黄色身影,携着侍从出现在眼帘内。福临给布木布泰请安毕,方拾级而上,在石凳上坐下。明月随侍身侧,悄没声息地候命。福临瞧了瞧布木布泰,“今儿,瞧着皇额娘气色不错……”布木布泰喟叹一声,“自从吴克善殁了,哀家心里好像堵着一块石头似的。沉甸甸的,出不来气。今儿收到蛮殊锡礼家书,心情稍微好些……”提起吴克善,福临有些黯然。若非顾惜这个舅舅,他不会与吴克善单打独斗。只因担心伤着亲娘舅,他才一味闪躲,只守不攻。遗憾的是,吴克善还是死在了宫中。他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每每想起这事儿,他心里总有些愧疚。“朕从来都没有想过,舅舅会死……”“算了,不提这事儿了……”布木布泰摇摇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她瞧了瞧福临,轻声询问,“皇上来慈宁宫,可是有事儿?”
福临犹豫了一下,方才开口,“今日早朝,简亲王提议册立继后。朝臣们纷纷进言:明贵妃端庄贤淑,应母仪天下……”布木布泰秀眉微蹙,轻声道,“皇上可别忘了,当初废后时,可是答应了哀家,继皇后要从科尔沁选……”“朕是应了皇额娘。可朝臣们的意见,总不能无视吧?”
“朝臣们的意见?”
布木布泰冷笑一声,“只怕是郑亲王的意思吧?济尔哈朗父子提议册立继后,试问一下,谁人敢不举荐景仁宫?”
见福临不语,方又继续道,“皇上想过没有,在不知孟古青恶行之时,议政会如何能通过废后?皇上心里很清楚,是郑亲王父子操纵议政会。他们父子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推景仁宫上位!济尔哈朗权倾朝野,怕是已经够皇上头疼了。前朝后宫再瓜葛起来,皇上处境会更艰难……”“郑亲王是郑亲王,景仁宫是景仁宫……”布木布泰说的这些,福临自然很清楚。他之所以坚持让佟念锦上位,不过是想达成自己夙愿罢了。明月既然已经不在人世间,无法入主中宫,与他福临比翼双飞。他只能让酷似明月的佟念锦住进坤宁宫,好让自己心里平衡一些儿。“皇上错了!若今日废的皇后是景仁宫,结果一定不同。议政会,乃至前朝,几乎变成郑亲王父子的一言堂。他要再把手要伸到后宫来,哀家与皇上的日子,都不好过……”孝庄叹息一声,苦笑,“哀家不瞒皇上,从佟念锦进宫起,哀家就防着这一天。遗憾的是,终究是百密一疏……”明月闻言,蓦地想起避子汤的事儿。她一直认为,太后是为了保孟古青后位,才不肯让景仁宫怀上龙嗣。却万万没想到,太后是为了牵制郑亲王,为了保护福临皇权,才不得已而为之。额娘,永远是额娘。福临再忤逆孝庄太后,她却永远都在为福临未雨绸缪。就像老母鸡护着小鸡一样,时时刻刻想要保护自己儿子。“太后所虑,不无道理。眼下,朝堂提议……”“朝堂上的事儿,皇上自己瞧着应付。”
打断福临,“蛮殊锡礼家书上说,继后人选已定,是淖尔济之女荣惠。不日,就送荣惠入宫……”“此事,容朕考虑一下……”太后专横跋扈之态,让福临心生反感。他阴着脸起身,带着侍从匆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