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寿宫。“继后入宫两三天了,娘娘真不打算去瞧瞧?”
“永寿宫以外的事儿,都与本宫无关……无论是太后寿辰,还是阿哥满月礼。皇上翻不翻牌子,继后入宫与否,那都是别人家的事儿……”倪了青云一眼,吩咐,“以后,别再跟本宫提这些了,让本宫耳根子清净清净……”孟古青懒洋洋地倚在软塌上,脸显淡漠之色。似乎后宫之事,都与她孟古青毫不相关一般。自从她被废搬离坤宁宫那一刻起,她就把这永寿宫当成了囚禁自己的冷宫。足不出户,也不想见人。她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待着,不再受世事纷扰。在她眼里,别人可有可无。在别人眼里,她孟古青也何尝不是可有可无?其他嫔妃不足挂齿,太后是她孟古青最亲近的人,嫡亲姑母何尝不是如此?巴尔娜是她贴身侍婢,又何尝不是如此?布木布泰真正关心的,是科尔奇荣宠,是自己儿子福临。贵为大清太后的姑母从来不了解她孟古青的为人,也从没瞧见她的委屈,更不会象父王那样,对她深信不疑。她被云珠拖下泥潭时,布木布泰就已经认定她心存歹毒,残害皇嗣。为了科尔沁荣宠,太后极力掩盖皇长子暴毙一事。眼看着盖不住,布木布泰就果断地弃掉了她。姑母从未想过她是冤枉的,也从未想过彻查此事,还她孟古青一个青白与公道。她孟古青被废,太后能从科尔沁再选一个皇后。父王来为她讨公道,要求彻查此事时,太后竟为了自己儿子,下令擒拿胞兄,全然不顾兄妹情长。父王殁在大清皇宫,尸骨未寒。太后转而扶持庶出兄弟蛮殊锡礼,并从蛮殊锡礼那一脉挑选继后,以求满蒙关系稳定。多么自私,多么无情。这就是嫡亲姑母,这就是她父王最疼爱的妹妹。巴尔娜自幼与她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她孟古青的委屈,巴尔娜是瞧得真真的。遗憾的是,皇长子一死,巴尔娜却成了最恨她孟古青的那个人。为了报仇雪恨,巴尔娜不惜勾结景仁宫,一次又一次谋害她这个旧主。这丫头亲自把她拉下马,把她送进这如同冷宫一般的永寿宫。其心有多狠,其心有多毒。她真不敢相信,这是她视同姐妹的巴尔娜。最亲的人尚且如此,何况其他嫔妃?在这大清后宫里,嫔妃表面上一团和气,姐姐妹妹地称呼着,背地里斗得你死我活。专宠的,想要固宠。无宠的,想要争宠。没有子嗣的,想要诞育子嗣终身有靠。有子嗣的,想为子嗣谋一个前程,继而享天下养之福。三千佳丽,皇上只有一个!皇子无数,储君只有一个!她们怎么可能不争不斗,怎么可能和平共处?她孟古青被废,此生铁定无恩无宠。人已沦落到了冷宫,又何须再淌宫中嫔妃的浑水,招惹是非,弄得一身骚?太后既允诺父王,让她在宫中终老。她自当心如止水地活着,省得辜负了父王临终一片苦心!“皇后娘娘驾到——”克尔苏的传禀声,在殿外响起。孟古青秀眉微蹙,忍不住喟叹了一声,“想耳根子清净,都不成……”等荣惠携着荣贵赛罕进殿,也不起身见礼,只是淡漠地说道,“这永寿宫,是不祥之地。以后,皇后娘娘还是少来为好……”荣惠听不太懂,呆愣楞地瞧着孟古青。孟古青瞧着木头一样的荣惠,蓦地又想起科尔沁草原上的情形。“宫里来信儿了,太后说,摄政王要到科尔沁来给表哥选后。荣惠,这万一要选中你,连汉语都不会说,你怎么入主大清皇宫,怎么母仪天下,怎么接受万民朝贺啊?”
“姐姐,你就不要取笑荣惠这丫头了。有姐姐这个美人胚子在,我都不敢觊觎皇后宝座,荣惠连汉语都不会说,后位那轮得到她?”
姑侄姐妹的欢声笑语,似乎还响在耳边。转瞬间世事却已改变,这个木头美人真当选为皇后了。荣惠闻言,微微福了一福,用蒙语道,“论辈分,姑姑为长,荣惠理当来永寿宫拜见。论位分,姑姑是原配,荣惠是继室,也该来见一见的……”孟古青虽然不想见人,却十分牵挂远在千里之往外的亲人。她瞧了瞧青云,吩咐,“青云,赐座!”
等三人坐下,孟古青方寒暄道,“本宫入京时,赛罕才五岁。转眼之间,都这么高了……”赛罕起身,行至孟古青身边,拽着孟古青的手,孩子气地说道,“姐姐入宫这几年,赛罕可想姐姐了。母妃说,等赛罕长大入宫,就能见着姐姐了。果然,还真见着了……”孟古青瞧着天真的赛罕,心里多少有了些暖意。她反握着赛罕的柔夷,轻声询问,“家里人,还好吗?”
父王殁在大清皇宫,灵柩被运回科尔沁草原。得知这个噩耗,最难过的人,怕就是母妃与兄长塔哈尔了。额木格年迈多病,怕也承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孟古青每每想起这些,心里就挂念不已。赛罕嘟着嘴,小声道,“其他人,都还好。额木格承受不了失子之痛,今年二月,就殁了……父王怕太后和姐姐伤心,一直瞒着这事儿……”孟古青闻言,瞬间红了眼圈。眼泪扑簌簌地滚落下来,濡湿了面颊,也濡湿了她那颗落寞悲凉的女儿心。这颗心一阵阵刺疼,一阵阵内疚。她这个任性骄纵的不孝女,不但害了自己父王,连带着也要了额木格的命。她是科尔沁的千古罪人,也是杀害父王额木格的凶手。为什么,死的人不是她?为什么,死的都是她最爱的亲人?荣贵见状,冷着脸训斥,“赛罕,你说话时,能不能稍微动动脑子?太后被你气得晕厥了过去,这会子,又跟姑姑说这事儿。你就不能说些高兴的事儿,让姑姑宽宽心……”孟古青用锦帕擦拭一下泪水,挥挥手,“说了这会子话,本宫也乏了。你们都退下吧,让本宫好好静一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