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阁。一对龙凤花烛燃烧着,烛火跳跃。烛泪顺着花烛流下来,形成一道道泪痕。烛光映照着焕然一新的新房,满眼皆是红色。明月瞧着布置得极为喜庆的婚房,不但没有欢喜之情,反而平添一丝伤怀。在闺阁之时,她也幻想过新婚之夜的浪漫旖旎,幻想过夫唱妇随的闺房之乐。遗憾的是,当新房真呈现在眼前时,她却没有做新娘的半点儿心思,只有满怀寂寥与感伤。手握紫玉横笛,依窗吹奏。《长相思*其二》的旋律瞬间响起,如泣如诉。她一边吹着笛子,心中一边在默默吟诵。日色欲尽花含烟,月明欲素愁不眠。赵瑟初停凤凰柱,蜀琴欲奏鸳鸯旋。此曲有意无人传,愿随春风寄燕然。忆君迢迢隔青天,昔日横波目,今作流泪泉。不信妾断肠,归来看取明镜前。“王爷到——”小桂子的传禀声,在院子里响起。明月停止吹奏,手执玉露迎至门口,等博果尔行近,方才携着如春福了一福,“明月参见王爷,王爷万福金安……”博果尔躬身,笑着道,“这儿没有外人,无须拘礼儿……”瞧见明月手上的紫玉笛子,似乎有些眼熟,遂笑着询问,“这笛子,好像是本王送给九哥的,怎会在你这儿?”
明月听博果尔提起福临,心里蓦地一窒。她敛起满怀伤感,笑了笑,掩饰似的解释道,“这事儿,说来话长。三年前,皇上从堆秀山上跌下来,昏迷了好长时间。明月作为御前内监,不眠不休照顾皇上,本是分内之事。皇上痊愈后,非要重赏御前之人,还询问明月想要什么赏赐。因为太喜欢这紫玉笛子,明月就斗胆相求。皇上一高兴,还真把这紫玉笛子赏给明月了……”博果尔闻言,也没太在意。他瞧了瞧南台方向,笑着道,“你虽在御前当值,九哥却从未把你当奴才看待。在南台侍驾时,九哥一再叮嘱本王,千万别委屈他的小明子……”明月闻言,心里躺过一股暖流。幸福甜蜜袭来时,心酸也接踵而至。“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明月在御前四年,皇上自然会惦念一些儿。”
苦笑一下,“王爷若再见到皇上,一定要替明月叩谢圣恩。顺带着也告诉皇上一声,明月很好,无须惦念……”福临若懂她的心,当知他好她就好。他若保重龙体,她就有活下去的念想与勇气。就算是遥遥相望,也终究有个精神寄托!他若象从前那样自虐,她明月又岂能心安?反之,亦然。她明月好,福临才会好。即便是过得再不遂心,从今儿起,她也只会报喜不报忧。博果尔点点头,“你是本王福晋,本王自然会替你向九哥谢恩……”发现自己语气太过笃定,遂窘迫地笑了笑,方又补充了一句,“就算只是名义上的,在九哥眼里,你终究也是本王福晋……”明月点点头,瞧了瞧窗外夜色,“夜深了,王爷回去歇息吧……”博果尔闻言,眼里闪过一抹不舍。他瞧了瞧窗外,低声道,“今儿,是本王与你大喜之日。本王若回自个儿寝殿,外人会怎么想?就算是装,也得装得像一些儿。省得让人看出端倪,你在王府里的日子不好过……”瞧了瞧喜帐,“天气热,夜又短。你睡喜帐,本王睡地上,将就将就,一会儿天就亮了……”明月福了一福,“王爷乃万金之躯,岂能睡在地上?既如此,咱们索性通宵下棋好了。”
瞧如春一眼,“姑姑,准备棋具,给王爷奉茶点……”如春应了一声,下去备办。不大一会儿,就准备好了茶点棋具。两人坐在桌几上,静静地对弈。明月刻意相让,博果尔依然招架不住,一直处于颓势。博果尔手执黑子,边思考,边道,“本王一向只喜骑马射箭,舞枪弄棒。琴棋书画,很少涉猎。”
落子,兴趣盎然,“从今儿起,本王就拜你这个才女为师了。以后本王来揽月阁,咱们就通宵下棋……”明月拿起一颗白子,落下,叫吃。边捡棋子,边笑着道,“王爷想下棋,明月舍命陪君子就是。拜师之说,却不敢当……”棋逢对手,才能兴致勃勃。棋艺悬殊太大,根本称之不上下棋,顶多是陪着玩而已。即便是如此,明月依然情愿陪博果尔通宵下棋。只要博果尔愿意遵守他们之间的君子协定,以礼相待,她就心满意足了。博果尔闻言,似乎来了兴致,“既如此,本王就夜夜来揽月阁,向你学习棋艺。省得九哥嫌弃本王棋艺太差,不肯与本王对弈。”
手执棋子,孩子气地笑了笑,“过些日子去南台侍驾,本王给皇上露一手。让九哥也知道知道,什么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琴棋书画这些东西,他从小就不太热衷。那年从丹青斋回来,一个人窝在书房里画了许多日的画。浪费了许多宣纸,终究还是打消了习画念头。别说小桂子取笑他画得四不像,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天生就不是拿画笔的材料。与其窝在书房里浪费宣纸笔墨,挥霍青春年华,他宁可到马场骑马射箭去。好男儿志在建功立业,纵然是战死疆场也无怨无悔。他博果尔情愿为大清一统天下流尽最后一滴血,也不愿把青春浪费在琴棋书画这种附庸风雅的东西上面。今晚上,之所以要跟明月学下棋。说穿了,不过是为了找借口近距离与佳人待一会儿罢了。明月瞧着眼前这个小自己两岁,个头儿却足足高出自己许多的孩子,不由得莞尔,“皇上棋艺颇高,明月与之相比,也不一定有把握胜之。王爷想赢皇上,还真得下一番功夫……”博果尔摇摇头,“赢皇上,本王可不敢想。”
落子,叫吃,边捡棋子,边笑着道,“本王只希望,九哥不再把博果尔当臭棋篓子,愿意陪本王杀两盘,就心满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