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疯了，皇上真是疯了……福临独宠明月，夜夜宿在承乾宫，倒也罢了。贤妃入宫不足一月，竟越级晋皇贵妃位，赐协理六宫之权。为了那红颜祸水，皇上竟大赦天下，当真是太胡闹了……”瞧瞧承乾宫方向，怒火重重，“哀家若再睁一眼闭一眼，只怕他会废了荣惠，把后位赏给承乾宫……”布木布泰听闻册封一事，震怒不已。苏麻见主子动了真气，急忙安抚规劝，“皇上性子执拗叛逆，太后最是清楚。太后越是厌恶明月，皇上怕是越宠承乾宫。皇后性子柔顺，一时并无错处。皇上想废后，总要有个由头。无缘无故地废黜中宫，只怕朝臣也不答应。太后放宽心，一时半会儿，到不了那种地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福临若想废掉荣惠，只怕有的是理由……”“集宠于一身，也是集怨于一身。承乾宫荣宠过盛，只怕会成为后宫嫔妃怨气聚集之地。慈宁宫若出手，皇上必定记恨太后。倒不如冷眼旁观，静候事态进展……”布木布泰喟叹一声，苦笑，“你既如此说，那就静观其变吧……”正说话间，孙氏抱着玄烨进殿。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诚惶诚恐地磕头，“启禀太后，今晨起，三阿哥竟发起热来，还一个劲儿打寒颤。人没有精神，一直是昏昏欲睡之态。探手一摸，额头滚烫滚烫。奴婢怕不是什么好事儿，不得不惊扰太后……”布木布泰闻言，不祥之感顿生。她想要探手摸玄烨额头，却见苏麻摇了摇头。主仆相视一眼，眸子里均是惶恐之色，遂吩咐道，“赶紧遣人去请太医……”苏麻应了一声，遣人去请太医。她瞧了瞧孙氏和昏昏欲睡的玄烨，吩咐，“三阿哥既然病着，不易在这儿待着。孙嬷嬷先带玄烨回偏殿，省得过了病气儿给太后……”孙氏抹了一把眼泪，抱着近两岁半的玄烨出殿。布木布泰瞧着孙氏背影，忧心忡忡地说道，“你也觉得，是豆症？”

苏麻叹息一声，满眼惋惜之色，“听孙嬷嬷描述的症状，像是豆症……太后最好有个心里准备，省得届时狠不下心……”豆症，又称天花。这是一种烈性传染病，也是不治之症。一人患上，会传染周围许多人。患上此疾的人，除了体质好一些儿的人，能凭超强意志力挺过来，一直熬到自行痊愈。多数人，都会死于豆症。是以，清初之人，闻之色变。布木布泰闭上眼眸，泪水婆娑而下。她再次睁开眼时，双眸泛红，“先别忙，听听太医怎么说吧。若真是豆症，哀家必定不允玄烨待在宫中……哀家不怕传染，也不怕死。哀家怕祸及福临，怕大清的天塌了……”苏麻点点头，颇为赞同太后之说。她思忖片刻，瞧了瞧景仁宫方向，方才道，“三阿哥患疾，要不要知会景仁宫一声。省得明贵妃见不了玄烨最后一面，恼恨太后……”布木布泰摇摇头，“见也好，不见也罢……若真是豆症，见了也是徒增烦恼……哀家这个做皇祖母的，闻之尚且心如刀割，何况她是做额娘的……明贵妃若不理智，岂不是要祸及宫闱……”“这话，倒也是……”“张太医到——”内监的传禀声，在殿外响起。须余后，一个太医匆匆进正殿。布木布泰等他行了礼，方才命苏麻带他去偏殿给玄烨请脉。须余后，两人去而复返。张太医面有恐惧之色，躬身奏禀，“启禀太后，三阿哥高热，打寒颤，肌肤隐约有红疹，必定是豆症……此疾传染性极强，若不及时隔离，必定会祸及宫闱，请太后早做决断……”布木布泰虽有心理准备，却还是红了眼圈。她用锦帕擦拭一下泪水，静默片刻后，吩咐，“即刻送三阿哥出宫避豆！奶娘孙氏与近身宫人，皆随三阿哥出宫。玄烨所用物品，统统焚烧掉，一样儿也不准留……”瞧张太医一眼，吩咐，“张太医，哀家把三阿哥托付给你了。三阿哥若侥幸捡回一条命，哀家必定重赏……”张太医虽吓得哆哆嗦嗦，却依然硬着头皮答应着，“微臣分内之事，必定尽心竭力。倘若有一丝希望，也不会弃三阿哥于不顾……”布木布泰挥挥手，示意张太医退下。等苏麻领着张太医离去，方用锦帕掩面，轻声啜泣起来。自从玄烨诞下之后，一直在她膝下成长。她疼玄烨这孩子，自然比其他阿哥格格多一些儿。日日听玄烨奶声奶气地叫皇祖母，如今她亲自下令送玄烨出宫，心中自是如同刀割一般。旁人不知个中玄虚，她布木布泰最是清楚。说得好听一些儿，这是送三阿哥出宫避豆。说得难听一些儿，等于是放任玄烨自生自灭罢了。长街上。銮衣卫抬着一乘软胶，沿着长街徐徐而来。佟念锦坐在轿撵上，朝着承乾宫方向而去。一个永和宫宫人抱着艾草，慌慌张张迎面跑来，面有慌张之色，差点儿撞在佟念锦软娇上。佟念锦给兰嬷嬷递了一个眼色，示意她询问一下。兰嬷嬷倪了几个宫人一眼，冷声道，“慌慌张张的，差点儿冲撞了娘娘。说，到底是为了何事？说不出个子丑寅卯，仔细贵妃娘娘揭你的皮……”那宫人犹豫了一下，只得如实相告。他指了指慈宁宫，惶惶然道，“据宫人私下相传，三阿哥得了豆症。这消息一传开，闹得人心惶惶。我们主子怕三格格五格格有恙，命奴才在太医院取了艾草，说是要焚烧一下，避避时疫……”佟念锦闻言，人一下子撅了过去。兰嬷嬷命銮衣卫放下软轿，又是掐人中，又是抚心口。须臾后，佟念锦方哭了出来。兰嬷嬷见主子悲痛欲绝，含泪劝道，“小姐先莫哭，去慈宁宫瞧瞧三阿哥才是正经……三阿哥患豆症，太后一准儿不敢近前。咱们正好趁这机会，把三阿哥接回景仁宫来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