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明贵妃到——”内监的传禀声，在殿外响起。布木布泰闻报，用锦帕擦擦泪水，红着一双眼迎至殿门口。佟念锦瞧见布木布泰，噗通一声跪在太后脚下，哭着道，“三阿哥患上豆症，实在不宜待在慈宁宫。皇额娘万金之躯，倘若被玄烨传染，臣妾百死莫赎。念锦求皇额娘成全，让臣妾带玄烨回景仁宫……”布木布泰搀扶起佟念锦，哭着摇摇头，“明贵妃来晚了。哀家已送玄烨出宫，在宫外避豆。奶娘孙氏与一众宫人随行伺候，张太医也跟着……”佟念锦闻言，如同剜心似的。她那如水的眼眸里，皆是怨恨之色，“皇额娘，您好狠的心。三阿哥此番出宫，怕是难以活着回来。生离死别之际，太后竟不让臣妾见三阿哥一面……”佟念锦一想到太后生生割断她们母子之情，狠心夺走玄烨。生离死别之时，竟不让她瞧玄烨一眼。积压多年的恨意，在这一刻全都喷发出来。她似乎忘了布木布泰是宫中最尊贵的女人，可以操纵她佟念锦的生死荣辱。言语之间，尊崇全无，恨意重重。布木布泰瞧佟念锦一眼，长长地喟叹一声。她用锦帕擦拭一下泪眼，冷声训斥，“贵妃以为，哀家的心是铁打的？哀家是玄烨皇祖母，骨肉亲情血浓于水。哀家辛辛苦苦把三阿哥抚养长大，哀家对玄烨的感情，一点儿也不输你这个额娘……若非万不得已，哀家也舍不得让三阿哥出宫避豆……哀家不怕传染，更不顾惜自身安危……哀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豆症扩散，祸及整个宫闱，损伤龙体，毁了大清……”布木布泰的话语，如同当头一棒。佟念锦不敢再言语，只是呜呜呜地哭着。布木布泰见状，心有不忍。她叹息了一声，柔声安抚，“哀家之所以没告诉你，一是因为事情紧急。二来，也是怕你伤心难过……三阿哥吉人天相，必定能挺过这一关。与其哭哭啼啼，不如回景仁宫诵经念佛，为玄烨祈福，求上天庇佑这孩子……”佟念锦用锦帕擦拭一下眼泪，微微福了福，“太后教训的是，臣妾这就回景仁宫，为三阿哥诵经祈福，求上天庇佑玄烨……”布木布泰瞧着佟念锦失魂落魄的背影，心里越发忧心忡忡。她用锦帕擦拭一下眼泪，抬眸瞧了瞧宫外，心中暗暗祈祷，祈祷上天保佑她的皇孙。佟念锦乘着软轿出慈宁门，见一个内监正在小广场上焚烧衣物。她吩咐銮衣卫落轿，疯了似的从轿上下来，疾奔上前。不顾内监阻拦，想要从杂物堆上抢那件绣工精致的肚兜，“这件别烧，让本宫留个念想，让本宫留个念想……”内监有些为难，不敢擅专，“太后有命，凡是三阿哥用过的物品，全都焚烧，一件也不许留……奴才若让贵妃娘娘留一件，倘若豆症传播开来，奴才岂不是死罪……”兰嬷嬷从头上拔下一支金簪，悄悄递与内监，“公公不说，景仁宫不说，没人知道这事儿……贵妃娘娘不过是留个念想，必定妥善保管此物，不会让豆症散播开来……”内监见到金簪，眼睛都直了。他收起金簪，送景仁宫一个顺水人情，“娘娘既要留一件，那就赶紧拿走吧。省得叫旁人瞧见，奴才得吃不了兜着走……”兰嬷嬷致谢之后，用锦帕包起肚兜。她一边搀着佟念锦走，一边低声劝慰道，“小姐想要留个念想，嬷嬷给您留了。可就有一样儿，千万别碰这肚兜。省得等三阿哥好了，小姐再染上豆症，可就麻烦了……”佟念锦好像没听见似的，自言自语，“本宫记得，这件肚兜，是宁妃亲手绣的。玄烨满月时，她送给三阿哥的贺礼……”承乾宫。“不管是偏殿，还是正殿，都焚烧一些儿艾叶……仔细点儿，千万别漏了地儿……娘娘寝殿，你们不用去了。待会儿，姑姑亲自去烧……”如春的声音，在寝殿外响起。明月徐徐睁开眼，从帷帐中坐起身。正要穿花盆底，一看究竟，凌寒却从殿外走了进来。她蹲下身，一边帮主子穿绣鞋，一边道，“小姐醒了，也不喊凌寒一声……”明月瞧瞧窗外，轻声询问，“为什么要烧艾，出什么事儿了？”

凌寒瞧了瞧景仁宫，小声道，“据传说，三阿哥染了豆症，被太后送出宫去避豆。各宫各院人心惶惶，都在焚艾，以求自保……皇上爱惜娘娘，让太医院送来大量艾叶，叮嘱，正殿偏殿都要焚一焚，一处也不能遗漏……”明月闻言，忧心忡忡。她穿上花盆底，坐在妆台前，“三阿哥患豆症，佟妹妹必定心如刀割。咱们去景仁宫瞧瞧，就算帮不上忙，总能安慰安慰佟妹妹……”凌寒一边给明月梳洗，一边道，“以凌寒说，小姐去了，怕也不起作用。这种事儿，除了佟小姐自己想开，没人能安慰得了她……不如等一等，等佟小姐心情稍微平复些儿，再去劝说，总会好一些儿……”明月喟叹一声，点点头，“你说的，也是……这个时候，任谁陪在佟妹妹身侧，怕都无济于事……”想起福临，遂又道，“兴许，皇上去景仁宫，能安抚得了佟妹妹……”佟念锦倾慕福临，一点儿也不输她明月。在三阿哥患豆这种时刻，福临陪在佟念锦身侧，应该可以给佟念锦希望。她只需劝说一下福临，让他去景仁宫陪陪佟念锦，必定胜过自己千言万语。凌寒瞧瞧镜子里的主子，清丽脱俗，花容月貌。她犹豫了片刻，方才道，“小姐与景仁宫是结拜姐妹，凌寒原不该说这话。可小姐别忘了，这是大清后宫，嫔妃都想争宠，都想踩着别人上位。小姐若把皇上推向景仁宫，就等于把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明月倪了凌寒一眼，责备，“我们三姐妹的情义，你凌寒可是亲眼所见。这种话，以后不许再说。明月即便得宠，也不能独霸皇上。别说是佟妹妹，其他嫔妃也该雨露均沾，后宫才能和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