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驾到——”吴良辅的传禀声，在承乾门响起。明月迎至殿门口，微微福了福，“明月给九哥请安……”福临搀扶起明月，揽着她香肩入内，在软榻前坐下，“慈宁宫传来消息，三阿哥患了豆症，已送出宫避豆。承乾宫一定要多焚些儿艾叶，省得有宫人染了豆症，祸及到你……”明月闻言，苦笑一下。她瞧了瞧景仁宫方向，轻声道，“三阿哥患豆症，佟妹妹必定伤心欲绝。皇上该去景仁宫瞧瞧，安抚一下佟妹妹……”福临微微蹙眉，似有不悦之色。他思忖片刻，方才道，“朕去景仁宫，也改变不了玄烨患豆症一事儿。这种事儿，劝人劝不了心。除非明贵妃自己想开些儿，否则，即便朕去了，也无法让她不伤心……”“话虽这么说，还是去瞧瞧的好……九哥数月不入景仁宫，佟妹妹必定盼星星盼月亮一样。九哥去景仁宫坐坐，胜过万语千言……”见福临不语，苦苦哀求，“九哥瞧在明月面子上，好歹去景仁宫走走，哪怕是陪佟妹妹用一次膳，也总是好的……”玄烨是佟念锦所生，也是福临子嗣。三阿哥患豆症，福临自然也会难过。他虽不想面对佟氏，以己度人，终究还是点了点头，“你既如此说，朕就去景仁宫走一趟……”明月闻言，如释重负一般。她瞧了瞧景仁宫方向，又道，“三阿哥患豆症，能不能挨过这一劫，尚且未知。即便是好了，也要留在慈宁宫……九哥若怜惜佟妹妹孤寂，就再赐她一个子嗣。佟妹妹有子承欢膝下，兴许会少些伤怀……”福临微蹙双眉，脸现不悦之色。他徐徐起身，黯然道，“朕的心思，你最清楚。朕只想跟你在一起，不想去其他宫苑。今后，别再劝朕临幸其他嫔妃，辜负朕一片痴心……”赌气出殿，冷声吩咐，“起驾景仁宫……”明月瞧着福临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两行清泪扑簌簌滚落下来，打湿了湖蓝色宫装。她不是瑶台圣母，她只是一个平凡女子。她也想儿女情长，也想和心仪之人日日腻在一起。遗憾的是，福临不是寻常人，他是大清皇上，是天下之主。她不能自私到只顾情与爱，不顾其他嫔妃感受，不顾大清基业。福临若不宠幸其他嫔妃，如何为大清开枝散叶，江山永固，帝祚永续？景仁宫。“小姐，别哭了……”绿柳瞧瞧主子红肿双眼，忧心忡忡，“双眼肿得桃子似的，再这么哭下去，怕是要哭出毛病来……”“绿柳说的对，小姐确实不能再哭了……”兰嬷嬷随声附和，与绿柳一起劝慰着主子，“三阿哥吉人天相，必定不会有事儿。小姐千万别绝望，耐心等消息就是……”佟念锦用锦帕擦拭一下眼泪，泪水却又流出来。她抬起一双泪眼，瞧瞧兰嬷嬷与绿柳，“玄烨从生下来那一刻起，一直不在本宫身边。就连患了豆症，本宫这个做额娘的，都不能亲自照拂……好歹让本宫守着三阿哥，母子俩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总强似抓不住见不着，让本宫一个人空熬煎……”“淑妃娘娘到……”内监的传禀声，在殿外响起。绿柳瞧了瞧窗外，面现诧异之色，“她来做什么？”

兰嬷嬷眼眸微敛，一脸警惕之色，“这会子登门，估摸着是来瞧笑话……小姐若不想见，嬷嬷打发她走就是……”佟念锦擦拭一下红肿双眼，幽然道，“她虽居妃位，在本宫之下，奈何却是皇后亲妹妹，不可等闲视之。拒之门外，怕是不妥……兰嬷嬷，请她进来。本宫倒要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兰嬷嬷应了一声，把荣贵主仆引进殿。荣贵微微福了福，行了常礼，方才瞧向佟念锦，“三阿哥患豆症，贵妃姐姐想必是肝肠寸断。皇后娘娘遣嫔妾来景仁宫，劝慰安抚姐姐。嫔妾虽知劝人劝不了心，却还是想劝姐姐一句……三阿哥吉人天相，必定不会有事儿。姐姐大可放宽心，等着三阿哥病愈回宫……”佟念锦用锦帕擦拭一下泪水，凄然一笑，“皇后娘娘体恤，本宫感激涕零。淑妃妹妹有心，也令本宫感动不已。劳烦淑妃妹妹替本宫谢恩，叩谢皇后娘娘一片慈心……”荣贵嫣然一笑，寒暄道，“自家姐妹，谢来谢去，岂不生分了？”

拍拍佟念锦柔夷，起身，“贵妃姐姐好生珍重，嫔妾回坤宁宫复旨去……”佟念锦起身，送至殿门口。荣贵驻足，欲言又止，“嫔妾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佟念锦凄然一笑，“自家姐妹，有话但讲无妨……”荣贵思忖片刻，低声道，“嫔妾刚从东二长街经过时，见承乾宫浓烟弥漫，正殿偏殿均在熏艾。皇贵妃对豆症讳莫如深，必定也忌讳出入慈宁宫的人。姐姐虽与皇贵妃交好，也该避嫌一些儿，省得……”话说了一半，刻意打住。笑一笑，飘然下拜，“嫔妾告辞，改日再来看望姐姐……”兰嬷嬷望着荣贵主仆背影，冷笑道，“皇后娘娘与咱们景仁宫素无往来，尚且遣人来问候一声。皇贵妃与小姐交好，这会子，却只顾着熏艾自保，不来安抚一下小姐……”佟念锦瞧了瞧兰嬷嬷，训斥道，“哼，嬷嬷越来越老糊涂了……淑妃明明是来挑拨离间的，嬷嬷却信以为真……本宫若信淑妃的话，从此疏远明姐姐，甚至是与明姐姐为敌，岂不是称了储秀宫的心……”兰嬷嬷被训，心中越发不自在。她瞧了瞧从承乾宫飘过来的烟雾，低声嘟囔，“淑妃这话，原也不是空穴来风。小姐抬头瞧瞧，承乾宫可不是在熏艾？”

思忖片刻，又道，“这几日，小姐不去承乾宫也罢，正好可以试探一下虚实。皇贵妃若来景仁宫探望，便是淑妃存心不良。若不来，淑妃也就没冤枉皇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