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念锦抬头瞧瞧承乾宫方向，果见烟雾弥漫。她凝视着空中飘来的烟火气息，黯然道，“三阿哥患豆，六宫皆人心惶惶。各宫各院都在熏艾，景仁宫尚且不例外，承乾宫为何不能？”

兰嬷嬷一时语塞，呐呐道，“其他宫苑，皆象征性地熏了熏，哪像承乾宫这么郑重其事？从早上一直熏到如今，真够爱惜自己……”佟念锦倪了兰嬷嬷一眼，冷笑一声，“皇上爱重明姐姐，赏承乾宫的艾草，必定比其他宫苑多些儿。咱们景仁宫若有这么多艾草，这会子，怕也在熏呢。嬷嬷别听风就是雨，被有心人利用……”“皇上驾到——”内监的传禀声，在景仁门响起。佟念锦闻报，那红肿的眼眸里，闪过一抹难以置信之色。她瞧见那一道明黄色身影，方相信这不是幻觉。她用锦帕擦拭一下夺眶而出的泪水，向前迎了几步。等福临行近，飘然下拜，“臣妾给皇上请安……”福临挥挥手，淡然说道，“起来吧——”等佟念锦起身后，方率先进正殿，在软榻上坐下。他瞧一眼尾随而至的佟念锦，安抚，“玄烨患豆，朕心如焚。明贵妃是三阿哥额娘，必定是悲伤万分……”喟叹一声，劝慰道，“三阿哥吉人天相，自有神明庇佑。你也无需太悲伤，把心放宽一些儿。朕相信，三阿哥一定会痊愈的……”佟念锦心内感动，越发眼泪婆娑。她微微福了福，哽咽道，“臣妾谢皇上体恤……”福临本想起驾回承乾宫，想起明月殷殷叮嘱，再瞧瞧佟念锦哭得梨花带雨，心中有些不落忍。他瞧了瞧窗外越来越浓的暮色，吩咐，“吴良辅，把晚膳传到景仁宫来。今儿，朕要陪明贵妃一起用膳……”吴良辅应了一声，疾步退出正殿。佟念锦见状，心内多少安慰一些儿。她用锦帕擦拭一下泪水，哽咽着吩咐，“兰嬷嬷，给皇上奉茶——”兰嬷嬷应了一声，也退出了正殿。福临为了缓和尴尬气氛，没话找话，“明儿，遣人去太医院多领些儿艾草，把景仁宫好好熏一熏。省得宫人染上豆症，祸及主子……”佟念锦微微福了福，“臣妾谨遵皇上吩咐——”说话间，兰嬷嬷端着锦盘进来。须余后，吴良辅引着御膳房的人进殿。一道道精美菜肴摆上了桌，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彩香四溢，在景仁宫里氤氲缭绕，驱之不散。福临与佟念锦瞧着满桌子菜肴，皆没有一点点儿食欲。勉强吃了几口，却也是食不知味。福临用锦帕擦拭一下唇，起身，“前朝事儿多，朕要回宫看折子。明贵妃珍重自个儿身子，朕改日再来探望……”佟念锦起身，拽住福临衣袖。她用红肿双眼瞧着福临，一脸祈求之色，“今夜，皇上可否放下前朝之事，留在景仁宫陪臣妾……”见福临不语，又道，“臣妾求皇上，求皇上看在玄烨的面子上，陪臣妾一晚……”福临挣开佟念锦，淡然说道，“自朕亲政以来，除非是在病中，从不曾耽搁过前朝之事。明贵妃一向贤良淑德，且莫让朕为难……”瞧吴良辅一眼，吩咐，“起驾——”吴良辅应了一声，扯起公鸭嗓喊了一声起驾。兰嬷嬷瞧着福临毅然决然的背影，吩咐，“绿柳，跟着去瞧瞧……”绿柳应了一声，尾随福临轿撵而去。须余后，去而复返。她躬身福了福，回禀，“皇上没有回乾清宫，而是去了承乾宫……”兰嬷嬷闻言，冷笑道，“嬷嬷估摸着，皇上也不会回乾清宫。有承乾宫那个红颜祸水在，咱们景仁宫就别想有出头之日……”佟念锦瞧了瞧兰嬷嬷，脸色阴沉下来。她用锦帕擦拭一下眼泪，轻声训斥，“本宫叮嘱过嬷嬷，别这么说明姐姐。嬷嬷若是不听，明儿收拾一下，回将军府去吧……”兰嬷嬷见主子动了真气，自然不敢造次。她瞧了瞧承乾宫，委屈地解释，“小姐，嬷嬷再也不敢了。从今起儿，嬷嬷保证再也不说皇贵妃一句不是……求小姐开恩，别赶嬷嬷走，让嬷嬷留下照顾小姐……”佟念锦倪了兰嬷嬷一眼，“这次，本宫就饶了你。若有下次，别怪本宫不顾主仆之情……”瞧了瞧承乾宫，叹息一声，“若非明姐姐从中周旋，只怕皇上不肯踏足景仁宫，更不肯陪本宫一起用膳……”局外人瞧不出，她佟念锦心里却明镜似的。福临自进景仁宫那一刻起，一脸老大不情愿。就连安慰她佟念锦的那几句场面话，也非发自肺腑之语。这一餐晚膳，气氛极为尴尬。偶尔说句话，也象没话找话似的敷衍。倘若不是被明月逼迫，皇上怕是不会来景仁宫。单单冲明月这份心意，就令她佟念锦感动不已。若她再纵容景仁宫宫人背后非议自己义姐，她佟念锦岂不是成了无耻小人？绿柳见状，急忙出面调和。她搀着佟念锦进殿，边替兰嬷嬷说好话，“兰嬷嬷这话，说得确实不好听。可她终究是咱们将军府出来的，跟小姐是一条心。嬷嬷也是盼着小姐有出头之日，才慌不择言的……”佟念锦叹息一声，“本宫若不念她是府上陪嫁，真心真意为本宫着想，岂会一而再再而三纵容她？换做是旁人，本宫必定不会轻饶……”瞧瞧寝殿方向，“本宫也乏了，想早些儿歇息。今儿，你守夜吧，本宫不想看见她……”绿柳应了一声，搀着佟念锦进殿。她打发主子睡下之后，方又从寝殿出来。兰嬷嬷迎上来，与绿柳咬耳朵，“小姐如此信任承乾宫，咱们俩可不能糊涂。这会子，那贱人能抢小姐盛宠，一人独霸着皇上。来日，她若诞下子嗣，必定也会抢咱们三阿哥储君之位……你我若坐视不理，任由小姐糊涂下去，景仁宫怕是再也没有出头之日……”“嬷嬷这话，说得极是……”瞧了瞧寝殿，忧心忡忡道，“咱们小姐的指望，可全在三阿哥身上。此番三阿哥患豆症，小姐伤心欲绝。来日储君之位被抢，不知该难过成什么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