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北风待着哨子,呼啸作响。冬雪消融,殿外愈发苦寒。佟念锦立在窗前,瞧着殿外景象,默然想着心事儿。这些天,她一直矛盾挣扎着。她既想采纳兰嬷嬷建议,为玄烨筹谋,助三阿哥登上九五之位。又觉得对不起明月,觉得自己辜负关帝庙桃园结义的姐妹情。承乾宫独占圣宠,宫中无人能及。如今明月日日在慈宁宫侍疾,连太后都对其赞不绝口。长此以往,太后偏爱三阿哥那点心思,怕也会逐渐地淡了下来。如果皇上太后都向着承乾宫,玄烨想要继承大统,怕是一点儿希望都没了。下手,不忍。隐忍,不甘。在这种进退维谷的情况下,她日夜煎熬矛盾痛苦。有时候,整夜整夜地失眠。即便是睡着了,也总是噩梦频频,常常从睡梦中惊醒。整个人消瘦许多,容颜也憔悴起来。兰嬷嬷抱着一个手炉,悄没声息而来。她把暖炉塞进主子手中,压低声音道,“皇上不在宫中,太后又病着。皇后身子不爽,承乾宫又忙着在慈宁宫献殷勤。这可是绝佳机会,小姐再犹豫,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佟念锦喟叹了一声,轻声道,“眼看着,要年下了。怎么着,也得等过了年再说。省得宫里愁云惨雾的,年都过不好……”兰嬷嬷见佟念锦松了口,也就不再逼她,“既如此,嬷嬷提前做准备。等年已过,就寻合适时机下手……”佟念锦瞧了瞧兰嬷嬷,眼里闪过一抹几不可见的怜悯之色,“嬷嬷既想为玄烨争个前程,本宫这个做额娘的,自然不能拦着。其他事儿,嬷嬷放手去做。有一样,嬷嬷得听本宫的……”承乾宫。“皇上驾到——”内监的传禀声,在承乾门响起。话音未落,福临就兴冲冲地进了院子。凌寒携着宫人,跪地参驾。福临不见明月身影,有些诧异,“你们主子呢?”
凌寒起身,微微福了福,“回皇上的话,太后感染风寒,一个多月了,尚未痊愈。皇贵妃与如春姑姑日日在慈宁宫侍疾,一直没回来……”福临挥挥手,命人都起来。语毕,就带着吴良辅匆匆离去。慈宁宫。明月端着汤碗,一勺一勺地喂布木布泰。等她喂完了汤羹,方才用柔夷锤一下酸沉的肩膀。她诞下四阿哥,眼下尚不足三个月。按照民间说法,小月三十天,大月子百日。她身子本就弱,不出大月子,就在慈宁宫冒着风雪严寒侍疾。多多少少,总会落下一些儿隐疾。尤其是肩头手背,总觉得凉冰冰的。一遇到冷气,半个胳膊都是疼的。肩膀时常酸沉无比,好像透着风似的冰冷。“这几日,哀家觉得好多了……”布木布泰瞧瞧明月,满眼怜惜之色,“你尚未出大月,就在慈宁宫侍疾。一连四十余日,必定累得不轻……皇上圣驾回銮,也就在这两日。你早些儿回承乾宫去吧,省得福临回来找不到……”“皇上驾到——”内监的传禀声,在殿外响起。须余后,福临待着吴良辅匆匆进了寝殿。他给布木布泰见了礼,方才在床榻前坐下,关切地询问,“朕起驾南苑时,太后还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了,还一病这么多日……”明月福了福,回禀,“回皇上的话,太后去阿哥所探望阿哥格格,与几个孩子打雪仗,不慎感染了风寒……太后不想喝苦药,所以才……”福临瞧了瞧明月,满是心疼之色,“宫里这么多嫔妃,太后宣谁侍疾不好?皇贵妃尚未出大月,太后竟忍心让她辛劳……”布木布泰瞧了瞧明月,拈酸吃醋,“你瞧瞧,皇上一回宫,不问问哀家好没好利索,倒嫌哀家使苛皇贵妃……哀家这额娘,在皇上心里,还没你这皇贵妃分量重……”明月闻言,笑着道,“十个臣妾,也不抵太后金贵……”倪了福临一眼,娇嗔道,“臣妾心甘情愿在慈宁宫侍疾,哪里是皇额娘宣来的?九哥也不问问青红皂白,就埋怨太后……臣妾若是太后,也会生皇上的气……”“这么说,倒是朕的错了?”
“九哥既知错,还不向太后赔罪……”“儿臣向皇额娘赔罪——”“说了这会子话,哀家也乏了……”瞧瞧眼前金童玉女,一脸慈爱之色,“你俩多日不见 ,就别在哀家这儿杵着了,赶紧回去吧……”福临牵着明月的手,躬身告退。两人出了正殿,福临方才关切地说道,“刚出小月,也不知爱惜自己身子。等落下病根,以后,可有你受的……宫里这么多人,偏偏是你在慈宁宫侍疾。皇后与其他嫔妃,难道都不知恪守孝道这个理?一个个躲在自己宫里图安逸,朕要她们何用?”
“九哥这脾气,一向说风就是雨……臣妾听闻,皇后娘娘病了,才没来慈宁宫请安侍疾……若是无病无灾的,怎会不来侍奉太后……其他嫔妃位分低,在太后面前总拘着。她们不自在,太后也不自在……臣妾是皇贵妃,在慈宁宫侍疾,自然是责无旁贷……”“太后若只病一日两日,她不来请安侍疾,也能说得过去……太后一病四十余日,她难道没一日是好的?即便无法侍疾,晨昏定省也不能了……等朕宣了太医,查了她脉案,再说惩治这个不懂孝道的东西……”“皇后有疾,九哥不尽人夫之责,去中宫探视,已是不近人情。回宫即刻向皇后娘娘问罪,更是不妥。外人瞧见了,必定会非议九哥……”“民间翁姑生病,儿媳尚且要晨昏定省,侍奉榻前……皇额娘是太后,享天下养之福。皇后不懂恪守孝道,朕若不严惩,只怕后宫嫔妃皆目无宫规法纪,群起效仿……”外人怎么说,他福临不管。他只知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废黜荣惠,让明月入驻中宫,他福临得偿所愿的机会。他不会放弃,也不能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