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宫。骄阳似火,热浪翻滚。暑气浓重,令人不适。明月捧着书卷,倚在软榻上,边看手中的《漱玉词》,边吩咐,“天气炎热,九哥下朝回来,必定是又累又渴……姑姑先备些儿酸梅汤,等九哥回来,好给他解解暑气……”如春应了一声,领命退下。明月继续凝眸看书,沉浸在易安居士用文字编制出来的意境中。这几个月,她身子时好时坏。也不知是心里冰冷之故,还是体内有寒气。别人都嚷着热,她却一点儿也不觉得。若非福临日日来承乾宫,这三伏天的,殿里也无须用冰镇暑。“佟妃娘娘到——”内监的传禀声,在殿外响起。须余后,凌寒引着佟念锦主仆进来。佟念锦微微福了福,行礼,“外面暑气,真是重……走这么几步路,竟然出了一身汗……幸好明姐姐足不出户,否则,姐姐这身子怕是受不了……”明月合上《漱玉词》,笑着招呼佟念锦,“佟妹妹,快请坐……”瞧凌寒一眼,吩咐,“去,给佟妹妹取些儿酸梅汤来……本宫估摸着,这会子,姑姑已经制好了……”凌寒犹豫了一下,立着不动。她瞧了瞧满殿冰块,笑着道,“殿里皆是冰,清凉宜人……佟妃娘娘坐下来,一会儿就不觉得热了……”见明月不悦,遂又道,“凌寒刚从小膳房来,姑姑正制着呢……等好了,奴婢再去端……”佟念锦见状,莞尔一笑,“凌寒姑娘说得没错,这一坐下,还真不觉得热了……”拿起桌几上的《漱玉词》,笑着叮嘱,“久视伤血,对眼睛不好……姐姐大病一场,身子越发弱 ,别成日里看书,省得伤了气血……”明月喟叹了一声,苦笑,“自从小四儿殁了,做什么都提不起心劲儿……除了靠在这看会书,明月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佟念锦见明月悲伤,柔声规劝,“姐姐良善,待人宽厚…一向积德积福,小四儿这孩子必定会有个好归宿……他兴许是被观音菩萨看中了,去南海做散财童子,修成正果位列仙班了呢……”“但愿如此……”“皇上驾到——”内监的传禀声,在殿外响起。福临待着吴良辅,兴冲冲地进殿,等明月与佟念锦礼毕,方才笑着道,“今年开科取士,满汉皆可参加科考。殿试时,朕得了一个栋梁之才……”见如春奉上酸梅汤,喝了半杯,方才接着道,“此人叫陈廷敬,是山西泽州府人。不但写得一手锦绣文章,对治国理政也有独到见解,确属经天纬地之才……”明月闻言,笑着道,“陈廷敬既有经天纬地之才,以臣妾看,可做阿哥们师傅……二阿哥六岁,三阿哥五岁,也该启蒙了……”明月终日无精打采,一副病怏怏的模样。福临瞧在眼中,急在心里,“朕倒觉得,皇贵妃满腹才情,可做阿哥们的启蒙老师……有皇贵妃教导着,朕相信,阿哥不但能得到真才实学,还能学些做人的道理……”明月做阿哥们师父,兴许她会振作起来。省得她终日恹恹的,让他看了揪心牵挂。佟念锦闻言,随声附和,“明姐姐满腹才情,前朝那些大学士也未必能及。以臣妾看,让明姐姐教导玄烨,是再好不过……一来,玄烨可以学习明姐姐良善仁慈,二来,明姐姐有事儿做,总能打起精神来……”闻听陈廷敬有经天纬地之才,佟念锦也想让这人做玄烨授业恩师。可她见福临意不在此,也不敢强求,只得顺着皇上话茬说。明月瞧了佟念锦一眼,嗔怪道,“佟妹妹别跟着起哄了……明月虽有几分才情,终究是闺阁女子,眼界不够远大……为格格们启蒙,倒也罢了。做阿哥们师父,把他们教得伤春悲秋,一身脂粉气息,岂不是误了福全玄烨……”福临闻言,灵机一动。他瞧了瞧安王府方向,喟叹了一声,“安亲王福晋殁了,格格尚小,无人照拂,极为可怜……朕已册封其为柔嘉公主,过几日,便接她入承乾宫,准备交由皇贵妃抚养……”明月福了福,“臣妾必定视柔嘉公主为己出……”她这身子骨,一直体弱多病。想要再诞育子嗣,谈何容易?福临刻意把安亲王之女接入承乾宫,交由她抚养,必定是为了宽慰她失子之心,让她早日振作起来。她既感知福临心意,焉有不动容与感激?佟念锦闻言,起身福了福,“妹妹恭贺明姐姐喜得义女……”明月瞧了瞧福临,再次福了福,“臣妾既要照顾柔嘉公主,自是无暇为福全玄烨启蒙。臣妾求皇上隆恩,让陈廷敬做福全玄烨师傅,以平生所学教导二阿哥三阿哥文治武功,来日,也好为皇上分忧解愁……”“既如此,明儿早朝时,朕就命陈廷敬做福全和玄烨的授业恩师……”起身,瞧了瞧西暖阁,“前朝事儿多,折子堆积如山……你们姐妹俩,接着叙话,朕去西暖阁看折子……”佟念锦福了福,告辞,“明姐姐身子弱,妹妹不宜久打扰……改日再来,给明姐姐请安……”见明月送至殿门口,遂又道,“外面暑气太重,姐姐别送了,省得中了暑……”凌寒见佟念锦主仆走远,气呼呼地埋怨,“小姐真是好心,处处替佟妃娘娘和三阿哥着想……小姐只想着她,她心里还不知怎么想呢……”明月倪了凌寒一眼,笑着娇嗔,“我们姐妹三人在关帝庙结拜时,你可是亲眼瞧着……八年姐妹情,焉能有假?”
凌寒还要说什么,如春却瞪了她一眼,“娘娘说得是,八年姐妹情,焉能有假……你这死丫头,最近越发奇怪了……是不是暑气太重,心情不好?怎么瞧谁都不顺眼,连佟妃娘娘也挤兑……”凌寒不敢造次,赌气出正殿,气呼呼地,“别说佟妃娘娘,我还瞧自己不顺眼呢……凌寒去干活,省得惹小姐与姑姑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