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宫。冬去春来,元宵又至。元宵之夜猜灯谜时,明月感染了风寒,旧疾复发,卧病在榻。咳嗽声时时在寝殿响起,一声接一声,五脏六腑似乎都能咳出来。凌寒闻之,忧虑不已,“小姐咳了好几日,也不见轻……姑姑瞧着,要不要换个太医,换个方子抓药……”如春摇摇头,满眼解释怜悯之色,“娘娘这咳疾,已有数年之久……每一次复发,没有十天半月好不了……咱们只管照着孙太医的方子抓药,再辅以润肺止咳的汤羹,日子久了,慢慢就会好的……”“皇上驾到——”内监的传禀声,在殿外响起。福临笑着进殿,在明月榻前坐下,柔声询问,“咳了好几日,今儿,觉得怎么样?若是不见好,朕再给你换个太医瞧瞧……”明月披衣坐起身,咳了一声,方才道,“老毛病了,不妨事的……九哥不用担心,过几日,必定会好的……”见福临眉宇之间有喜色,咳嗽几声,又问道,“九哥如此兴奋,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
福临点点头,霸气地笑了笑,“朕刚收到洪师傅请安折子:云贵荡平,南明永历帝流亡缅甸……郑成功父子,逃往台湾……大清一统天下,洪师傅也将回京述职……过些时日,你就能见到你的洪伯父了……”明月闻言,也喜上眉梢。她微微颔首,笑着道贺,“九哥勤政爱民,尤为体恤汉人。大清一统天下,自然是天命所归。象陈廷敬这样满腹才华的汉人,愿意参加秋闱科考,立志辅佐九哥,足能说明一切……”福临点点头,“你这话,说得极是……”瞧明月一眼,略带遗憾之色,“天下已平,朕再也无须烦心……朕最忧心的,是你这身子……若能早日养好,为朕再添子嗣。朕就不用愁这大好河山,无人可托了……”明月摇摇头,喟叹一声,“明月这身子,怕是再也不能生养了……宫里孩子太少,九哥膝下单薄……为了大清万年之计,九哥当听明月一句劝,多恩宠恩宠其他嫔妃,为宫里多添几个孩子,上慰太后,下安臣民……九哥若不听明月之言,执意日日留在承乾宫……明月日日愧疚不安,必定会折寿短命的……”福临用手捂住明月的小嘴,不让她继续说下去。他用一双赤红眼眸,瞧着明月,“别说了,朕害怕……小四儿走了,朕已痛不欲生。你若再有三长两短,朕如何还能活下去……”用手抹一把眼泪,点点头,“朕听你的,都听你的……今夜,朕就把自己灌醉了……去恩宠嫔妃,让她们为大清开枝散叶……”大街上。四个轿夫抬着轿子,在大街上颤颤悠悠地行进。孙允嫌轿子里闷热,掀开轿帘透气。他无意中瞧见一个熟悉身影,急忙吩咐,“落轿——”等轿夫落下轿子,急忙从轿上下来,用手搭在那个人肩膀上,轻轻叫了声,“师父——”唐新蓦地回首,见是孙允,不由得送了一口气,“原来是你——”瞧了瞧刚挂上牌匾的回春堂药铺,做一个请的手势,“外面人多眼杂,孙太医,请里边叙话……”两人进内堂,等伙计奉茶退下后,孙允方才惊愕地询问,“孙允听人说,随四阿哥遗体出宫的那些宫人太医,都已不在人世了……徒弟真没想到,竟然还能见着师父……”瞧了瞧唐新,“师父既然好端端的,为何不进宫当差?隐姓埋名在这儿开药铺,却为何来?”
唐新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关上门窗。他确信四下无人,方才压低声音道,“宫中人心险恶,师父着实害怕。情知进宫也无活路,这才放出风诈死,隐姓埋名开药铺……为师不瞒你说,患豆症的那个孩子,根本不是四阿哥……四阿哥手背上,有一块胎记,形如元宝……为师瞧得真真的,那个患豆症的孩子,手背上白白嫩嫩,根本没有什么胎记……为师不敢声张,这才让你去承乾宫传信,就是想让皇贵妃亲自来阿哥所瞧瞧。谁知,竟等来太后封闭阿哥所的懿旨……”想起这些陈年旧事,唐新依旧胆战心惊。他唐新既然是四阿哥主治太医,偷龙转凤算计承乾宫的那个恶人,焉能放过他这个知情人?与其入宫被人陷害,他宁愿隐姓埋名地苟活。“听师父一说,孙允也觉得心惊肉跳,汗毛倒竖……”瞧了瞧皇宫,“师父心中,是不是已有陷害承乾宫的可疑之人?”
唐新摇摇头,“为师不知谁是幕后之人……但为师肯定,负责阿哥所的大内总管吴良辅,四阿哥奶娘秦氏,必定是知情人,甚至是同谋……若非如此,四阿哥前一日还好端端的待在阿哥所里,后一日就无缘无故失踪,变成一个月份大小差不多已经患豆症的孩子?”
喟叹一声,“秦氏已死,无从考证……唯一知情人就是为师,你说,幕后凶手若知为师活着,他会放过为师吗?”
“说得也是……”“孙允,为师叮嘱你一句……在宫中当差,别求荣宠,保命要紧……万一遇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儿,千万别声张……省得丢了小命儿,还不知怎么死的……这事儿,为师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你权当耳边风,听了,也就算了,千万别跟旁人提起,省得祸及自身,连累师父……”孙允应了一声,连连应承。他与师父叙会儿话,便告辞而去。上了轿撵,心里尚且一直惴惴不安。这皇宫大内,就象是波澜不惊的大海,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一不留神,就会被人算计。即便是独占圣宠拥有协理六宫之权的承乾宫,也难免被人算计,且算计得这么惨。他若死守这个秘密,倒是能安然保命。可一想到缠绵病榻三年多的皇贵妃,心中终究是有些不忍。想想流落在外的四阿哥,也许过着连乞丐都不如的日子,心里越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