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宫。时值八月初,秋高气爽。明月倚在软榻上闭目养神,时不时咳一声。缠绵病榻三年多,宫人似乎已经她的咳嗽声。夏日稍微好些,一到秋冬天气,咳得越发厉害。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在正殿响起。明月展开锦帕一瞧,竟咳出些许殷红的血来。“小姐,孙太医来了……”凌寒引着孙允,进了正殿。明月怕凌寒担心,急忙合上带血的锦帕合。等孙允行过礼,方才伸出左手,“有劳孙太医了……”孙允一边给明月请脉,一边忧心忡忡道,“微臣听闻,娘娘咳疾越发重了……照这么咳下去,怕不是什么好事儿……”明月微微一笑,摇摇头,“老毛病了,不妨事的……见了皇上,孙太医可不许乱说……皇上日夜理政,辛劳无比,本宫不能让他担心……”孙允请脉毕,躬身回禀,“咳疾,倒不足以致命……真正能致命的,是积郁成疾……娘娘若不敞开心胸,再这么伤心煎熬下去,怕是没有好……”明月嘴角微牵,露出一抹苦笑,“自古命数由天定,岂是凡人所能掌控……生死由命,富贵在天,随他去就是……”最近这些儿时日,明月总做梦。有时梦到爹娘,有时梦到青草,有时梦到博果尔,有时梦到小四儿。她心里很清楚,自己怕是命数已尽。那些亡故的人,夜夜入梦,兴许是来度她走。“小姐又浑说,是不是非要吓死奴婢才甘心啊?”
瞧孙允一眼,“这几日,小姐总是不肯喝汤药……稍不留神,就背着我和如春姑姑悄悄把汤药倒掉……照此下去,又怎会好?”
孙允犹豫片刻,瞧了明月一眼,“微臣这儿,有一剂猛药……娘娘服了,管保会好……只是有一样,娘娘不能说这方子是微臣开的……”明月摇摇头,叹息,“大夫治的是病,救不了命……本宫命数怕是尽了,吃什么药,都无济于事……除非小四儿死而复生,任谁都救不了本宫的命……”孙允瞧瞧无外人,压低声音道,“娘娘这句话,就是微臣给您开的猛药……四阿哥没死,是被人偷梁换柱了……”明月闻言,立时来了精神。她坐起身,满眼惊喜之色,“此话可当真?”
见孙允点点头,遂又兴奋地问道,“孙太医可知,小四儿现在哪里?过得好不好?”
孙允摇摇头,躬身回禀,“不瞒娘娘说,微臣知道这消息,已经两个月了。之所以不敢告诉娘娘,就是怕事情闹大……倘若幕后凶手听到风吹草动,四阿哥必定危在旦夕……娘娘若想寻回四阿哥,此事儿只能私下查访,不能大动干戈闹到御前,省得害了四阿哥……”明月平复一下激动心绪,点点头,“事关小四儿性命,本宫知道轻重,你且把详情说来听听……”等孙允把详情细说一遍,方又道,“唐太医既亲眼瞧见那孩子手上无胎记,小四儿必定被人偷偷换掉了……奶娘秦氏既已死,本宫只能请吴总管来承乾宫喝茶了……”孙允瞧了瞧明月,躬身道,“娘娘有了这味儿药,想必已经无须微臣再开新方子……微臣送来的汤药,娘娘只须按时服用……心病既除,过一些日子,身子自然会慢慢好起来……”孙允告辞离去,凌寒送客后复返。她瞧了瞧宫外,忧心忡忡道,“今儿,姑姑又出宫了……姑姑与吴总管走得这么近,关系非同寻常……小姐说,姑姑会不会与吴总管合谋算计承乾宫……四阿哥尚在人世的事儿,要不要瞒着姑姑……”如春隔三差五出宫,与吴良辅吃对食儿。这种隐秘之事,自然瞒不了身边的人。吴良辅若是偷梁换柱的人,如春会不会也参与其中。倘若她吃里扒外,与外人一起算计承乾宫,这事儿,势必不能让如春参与进来。“从本宫入宫那日起,如春姑姑一直视本宫如女。本宫可以笃定,如春姑姑不会算计承乾宫……”摇摇头,苦笑,“她虽与吴总管吃对食儿,也无须瞒着,省得寒了姑姑一颗心……”说话间,如春匆匆进了正殿。她把几串冰糖葫芦放在炕桌上,笑着道,“正好碰见个卖冰糖葫芦的,就给娘娘和凌寒姑娘带了些儿……这东西酸酸甜甜,极是开胃……吃一串,兴许娘娘就有胃口了……”明月拿起一串冰糖葫芦,瞧了瞧,笑着道,“姑姑别说,今儿,月儿还真有食欲了……听说小四儿尚在人间,本宫忽然觉得饿了……”如春抬手默默明月额头,惊愕地瞧向凌寒,“娘娘不发烧,怎么说起胡话来了……今儿,孙太医来请脉了没有……他要治不了娘娘这病,咱们该琢磨着,给娘娘换个太医了……”凌寒瞧着如春表情,不像是知情人。她索性福了福,压低声音如实禀告,“娘娘没说胡话,四阿哥确实还活着……因为有人看见,死的那孩子手背上,根本没有元宝形胎记……”瞧了瞧东西十二宫,恨恨道,“估摸着,有人算计咱们承乾宫,故意把四阿哥调包了……”如春闻言,转身向外走。凌寒疾步追上,拦住了她,“姑姑,这是作甚?”
如春停下身,瞧瞧乾清宫,“任谁算计承乾宫,这事儿都跟吴良辅脱不了关系……这狗东西若没参与,谁能从他眼皮底下把人偷换了……我要当面问问他,顺便给他一耳瓜子……”“姑姑只图心里畅快,想要解一时之气……可曾想过,四阿哥处境……倘若走漏了风声,四阿哥怕是无法活着回来了……”如春闻言,方才转身回来。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一脸诚恳之色,“奴婢一时气糊涂了,竟忘了四阿哥还在她们手上……不管皇贵妃信与不信,这事儿,奴婢一点儿也不知情……奴婢若知道,必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娘娘伤心这么久,自己也跟着揪心扯肺……”明月搀扶如春,含泪而笑,“姑姑待月儿如何,月儿心里全都明白……月儿若不是笃信姑姑与此事无关,焉能不瞒着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