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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节 罪坐无辜隐士亡(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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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  陈仲见到姚元起忽然痛哭之时,便已运起望气术,观望姚元起气息。  从气息中,可见姚元起确实是高兴的。  但若果然如毛绽所说,姚元起是为了救女,方才求道。  那陈仲刚刚询问的姚元起“大志”,想必也就不需要问了。  只是,以某一目的而求道,哪怕是救女,恐怕也达不到扬子“学不羡”的范畴。  学道、求道,唯有以“不羡”的态度去追求,而不是去追求“道”所带来的好处,才能真正有得道的可能性。  姚元起这么多年求道修行,至今修为平平,确实有其根由。  他一无家世相助,没有各种修行资粮,为了赚取这些,甚至沦落到要做随船修士的地步。  此外,他也没有师承,即便拿到了修行法门,自己一个人琢磨解读,先要刻苦识字,随后要繁难于句读,更有隐言用典须得对照,就算用了十二分的心力,将这些尽皆完成,仍旧很可能只理解到一些似是而非的东西。  陈仲虽然尚不知晓姚元起曾去止休宗拜师被拒,却也猜得出来,像姚元起这样的人,恐怕是不会得到任何宗门青睐的。  除非,近古墨子所立的墨家,仍有真传行世,而且还要姚元起恰好遇到,这可太难了。  待姚元起情绪稍稍稳定,陈仲详细问了他女儿之事。  得知情况。  陈仲暗自思量,说起来,那所谓大鬼,如果陈仲出手,大抵就是一剑之事,并无什么碍难。  但若果真如此做了,无论姚元起女儿当下到底如何,是被救,还是早遭不幸,姚元起得到结果的那一刻,恐怕也将是他道途终止的时候了。  而陈仲如果不出手,姚元起女儿被掳去已经几十年,结果多半已经注定,不至于短时间内再有变化,可姚元起还能依仗着这一“志向”,继续求道。  志向固然不纯,也终究是志向,不能得道不意味着不能得享大法力。  便如桓志、郭况、司氏兄弟、曹爽等辈,他们的志向也全然不在求道,却并不妨碍他们找到契合己身志向的修行法门,从而破境感应。  姚元起救女之心,修行陈仲道法必定无功,但若有其它法门,再辅以恰当的修行资粮,未必不能在气血衰败之前,得有所成。  姚元起此人,别的不说,这么多年从一介农夫,为救女而能够入得修行门槛,其中真不知道经历过多少坎坷磨难,只凭这份坚持,陈仲也高看他一眼,若有可能,便愿提携。  但是,无论如何,必定是人命第一的。  假若探得了姚元起女儿近况,且其可能随时遭遇不幸,那么陈仲就算再惋惜姚元起,也只能立即出手了。  陈仲思虑已毕,正要对姚元起说明利害,却忽而听闻长歌饮泣,随着风声,遥遥传至。  “出门望佳人,佳人岂在滋?  三山招松乔,万世谁与期?  存亡有长短,慷慨将焉知?  忽忽朝日隤,行行将何之?  不见季秋草,摧折在今时!”

【1】  陈仲闻声心下一顿,登时生出不祥之感。  回头望去。  只见一乘骡车,沿沅水河岸,自东向西,碾过丛丛衰草,凄惶而来。  车上,一名身材高大,容貌瑰伟,一双丹凤眼风流倜傥,尽显傲然之态,但却穿着单绸衫,头发散乱,手中击筑不停的狂放之士。  此人正是止休三俊中的阮集,阮嗣宗!  很快,骡车便至近前。  阮集挥泪对陈仲痛呼:“子正公、子正公!公何来之迟耶!”

阮集比陈仲年少四十余岁,但两人忘年之交,情分非比寻常。  事实上,止休三俊,都是陈仲的晚辈,余下的嵇慷、嵇叔夜和刘伶、刘伯雄,比阮集又更年少,他们拜入止休宗时,正是止休宗上一代宗主苏门先生在世的最后时期,陈仲恰巧长居止休宗。【2】  因阮集三人悟性非凡,品行亦佳,陈仲与他们之间便保持着一种亦师亦友的关系。  到后来苏门先生故去,清台散人钟季拙继任止休宗宗主,三俊与陈仲都反对钟季拙改变止休宗出世的宗旨,于是相互间情谊更加深厚。  “嗣宗何故至此?”

陈仲不曾在意阮集言语中的些许冒犯,反而亲自将之接下车来。  阮集将筑一把丢在车上,抱住陈仲痛哭不止:“子正公,叔夜死矣!”

陈仲呼吸一顿,心中不祥之感,果然应验。  “嵇叔夜因何而亡?”

陈仲沉声发问。  阮集哽咽:“司茂夺羊泰山之权,征辟我等,恰逢叔夜正在竹山,拒不从征,那司茂竟伙同钟季拙,将叔夜生生杀害!”

羊古成名以来,世人多有称其为“羊泰山”者。  此次魏国权势更迭,羊古受挫。  却没想到竟然牵连到了嵇慷身上。  听着阮集一说。  许靖、毛绽、姚元起俱是目瞪口呆。  他们先前也都在船上,消息往来不畅,哪里想到,短短时日,竟然就发生了如此骇人听闻之事。  “只是因为嵇叔夜不肯从征?”

“不错!”

毛绽问罢,倒退两步,喃喃道:“丧心病狂、丧心病狂了!”

自古以来,世人便多赞誉隐士。  何曾听闻过,隐士因为拒绝出仕做官,就要被杀的?  司茂这算是开了先河了!  还有钟季拙!  身为止休宗宗主,不去维护门下弟子,反而伙同外人?  陈仲早已听得怒发冲冠。  不过,当下死者已矣,生者要紧。  陈仲忙问刘伶情况。  阮集说刘伶因为好酒之名天下皆知,所以这次虽然也在征辟之列,却好似并未引起司茂的太多重视,没有在第一时间到沛郡的酒肆去堵人。  嵇慷在死前拼力向阮集、刘伶示警的法术,及时提醒了二人,这才让他们两个得以出逃。  听闻刘伶暂且无恙,陈仲方才稍稍心安。  “今我至此,此仇必报!”

陈仲面上恢复了平静,旁人谁都看不出他心中到底如何。  边上许靖听着却是暗自焦急。  那司茂有什么名声,又有什么本领,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杀嵇慷?  他背后必有主使啊!  而且那主使都不用猜,就知道是司氏兄弟。  眼看着长州道这里羊古都倒了,司氏兄弟气焰正炙。  陈公即便斗法之能冠绝天下,可他只有一个人,如何能与司氏兄弟相抗?  这个时候讲报仇,未免不智!  可许靖哪里能够影响陈仲心意?  他火急火燎想了半晌,此刻也唯有选择远离陈仲,明哲保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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