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话告诉你,楼上这位夫人呢,同你们这里的那位贺氏祖上有亲,这不就从京城寻来了。”
郭松却还是一脸疑色的看着纪文宣道,“老大人,你可别骗我,我自小在青石板乡长大,从未听过贺夫人有这么一门京城的远亲啊?不然,当年她落魄时为何不去寻你们,反倒要你们寻了来?”
“你此前不是说了么,这贺氏是个极为有骨气的么,她就算沦落,也是不愿伸手求人的。”
郭松状若明白的点了点头,“那倒也是。”
“那....您是想让我做什么?”
纪文宣抚了一把自己的花白胡子,悠然道,“你既然自小生在这里,又曾经帮王氏做事,那你自然有办法让王远和贺氏“不小心”知道,他们有位远道而来的贵亲来寻亲吧?”
郭松低下头去略一思索,“办法是有.....可你们为何不直接登门拜访,这样不比我去来得更快些么?”
纪文宣压低声量道,“你是不知道,此前我们夫人也曾去过别家,可那些孩子.....一听说我们夫人是在寻嗣子,都是使出十八般武艺来讨好我们夫人,可细细一打听,各个暗地里都是吃喝嫖赌样样精通,顽劣的不成气候。”
“实在是没法子,夫人忽然想起在陈留这还有房远亲,这才寻来了你们这。”
郭松听完了然一笑道,“那些公子们,十个里有八个都是这样,王郁此前做的那些事,若不是有我在后头为他遮掩着,那顿家法怕是早都挨到屁股上了。”
“所以呢,我们夫人就想了个主意,先在这附近住下,细细打听打听这家孩子的底细,再说明来意,这样不就少了许多麻烦么。”
郭松喟然点头,“那倒也是。”
“诶,不对,那你们为何又要让他们知晓你们是来寻亲呢?”
纪文宣收回抚着胡子的手,得意一笑道,“这样若有似无的消息,不更撩拨人心弦么?”
纪文宣看郭松一言难尽的表情,拍了拍郭松的肩膀,“这道理你日后会明白的。”
郭松咧着嘴尴尬一笑:你们这些有钱人的把戏,我还真是看不懂。 盛少青就站在纪文宣后头看着他鬼扯,可怜郭松这孩子,年纪不大,就快要被纪文宣这老头子骗得连裤衩子都不剩了。 “咳——咳——咳” “夫人,你...” “夫人!”
纪文宣和郭松齐齐回头,一见来人,郭松立刻就跟脚底抹了油似的,只留下一句“先生等我好消息”飞奔而去。 “夫人怎么下楼来了?”
盛少青心道我再不下来,我就又要多了一个好大儿了! “没事,我就是下来看看,没想到....你们这是正在共商大计?”
纪文宣尴尬一笑,“事发突然,老仆还没来得及....” 盛少青摆了摆手,“没事没事,不过我就是好奇,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总不能会真认领个孩子回去吧? “老仆来时,曾在车上往窗外看了一眼,深觉这乡下也别有一番风光,夫人要不出去逛逛?”
盛少青见纪文宣顾左右而言他的不愿说,也就不好再追问,只点了点头,“也好。”
阿宁和连翘一听盛少青要出门去,当即腰也不酸了,背也不痛了,立刻就要跟着出去。 崔筠在后无奈的摇了摇头,笑着对盛少青说,“她们哪里是跟来伺候夫人的,我看分明是来玩的!”
阿宁和连翘反倒在门口扮了个鬼脸对崔筠道,“夫人都没说什么,崔女史难道就不觉得这外头新鲜么?”
“嘿!我看你们出了府,这胆子也大了不少嘛!”
盛少青也是扶额道,“那何止是大了不少,刚刚你不在,她们差点没把客栈给我拆了。”
崔筠撇了撇嘴,“那还不是夫人给惯的。”
“在客栈里放肆些也就罢了,出去了还这样,当心旁人以为我们府上没规矩呢!”
阿宁和连翘知道崔筠这是在提点她们,对视一眼,也正色答道,“知道了,崔女史。”
一行人热热闹闹下了楼,盛少青无意瞥见一旁站着的掌柜眼睛红肿,悄声问在楼梯口候着的纪文宣道,“这是怎么了?”
纪文宣转头去瞧白青的脸色,还没来得及开口,好巧不巧有个醉酒的客人也瞧见了白青这般神情,便出言挑逗了两句,却被白青字字句句呛了回去,那人顿感颜面扫地,就要抬手去打白青。 盛少青一个眼神,林尽便闪身上去,一把抓住了那无礼的客人的胳膊,“不得无礼!”
那醉汉摇摇晃晃道,“我无不无礼,干你何事?!”
转而一脸淫笑着打量着白青和林尽,“我说呢,老板娘今日对我这般爱答不理,怎么,有了小白脸,就不要老相好了?英雄救美?我呸!”
白青神色愤愤的刚要反驳,盛少青就已经走了过去,“那是当然了。”
“既然有小白脸,还能要你这种五大三粗的货色么?”
“你家是没有镜子么?”
“哎呀!”
,盛少青一脸惋惜看着他道,“莫不是你家穷的买不起镜子?”
那醉汉气急道,“胡说!”
“我家怎么可能买不起镜子!”
说完,那汉子也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不对,“不对,我买镜子干什么!”
“那当然是照照你这副尊容了。”
“脑袋空空,肚皮满满,满嘴臭味,浑身晦气。”
“你!”
,那醉汉彻底被激怒,却碍于盛少青身后人数众多,而林尽看起来更是一脸凶悍,只好搬出靠山来语气沉沉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盛少青好像是被这语气吓住了一般,“哎呦,您哪位?”
不是她说,在座的各位,论其身份来,谁能有她背景强? 盛少青头一次直接感受到自己身份带来的底气和傲气,直觉通体顺畅,连刚刚坐马车带来的眩晕感也一扫而空。 “哼”,那汉子更是自信,“我舅父,可是这里的乡正!”
“哦。”
这是什么反应? 那汉子多年横行霸道的自信被盛少青的这一个“哦”字打击的片甲不留,正要发作间,只听盛少青悠悠道,“你舅父,是我侄女婿。”
“论辈分,你得唤我一句什么来着?”
盛少青扭头去看纪文宣,“管家,你帮我算算,他得唤我什么?”
纪文宣默默盘算了一下,“王乡正唤您作姑姑,而王乡正又是这位的舅父,那他得唤您一句姑奶奶。”
“来,好侄孙,叫声姑奶奶来听听?”
盛少青学着这汉子调戏白青的样子,让他也唤她一声。 那醉汉上下打量了一番盛少青,看她衣着不凡,语气又这样嚣张,心下信了几分,却仍是嘴硬道,“我怎么不知道舅母还有你这样的亲戚?!”
“那你现在不就知道了么?”
“你!”
那汉子借着酒劲就要张牙舞爪的扑了上来,林尽腕上一用劲,那汉子登时就感觉自己的四肢百骸有一阵寒意涌上,随后“啊!”
的惨叫出声。 “敢对夫人不敬,这次只是给你个教训!下次,可就不是脱臼这么简单了。”
“什么?!”
那汉子不敢置信的瞪大了双眼,“我脱臼了?!”
林尽挑了挑眉,“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那汉子惊觉自己刚刚抬起的手忽然没了知觉,“咚”的坠落下来。 “你!你们!你们竟敢!”
那汉子气愤不过,却又打不过眼前的“小白脸”,只好负气转头就走,“你们给我等着!”
刚刚围起来看热闹的人群也四散而去,盛少青低声对纪文宣道,“怎么样,我这招是不是比那个郭松快多了?”
纪文宣讶然看向盛少青,他还以为太后真的只是打抱不平呢..... 盛少青走到白青面前,“你没事吧?”
白青倔强道,“我....我没事,我...我自己也能处理的了的!”
谁要她帮忙了?! 盛少青点了点头,“那就成。”
“阿筠,我们走吧。”
盛少青转头就要出门,白青却在盛少青身后低声道,“别以为你卖个好,我就能让你把郭松带走!”
盛少青好笑的回头看了一眼白青,径直走了出去。 一出客栈门,盛少青就吸了一大口的新鲜空气,刚刚和那醉汉说话真是费神,那浑身的酒气都快把她熏死了。 “诶,管家,账房怎么不同我们一起来?”
盛少青这才想起,她身后这一群人中好像少了云至。 纪文宣尴尬一笑,“账房嘛....他累的睡着了....” 他本来是想去通知云至的,可刚一回到房间,就被云至震耳欲聋的呼噜声劝退,连忙退了出来,在楼下等着太后。 经此一事,他真的很难把美髯公这个荣誉称号和云至联系在一起。 美髯飘飘的美髯公就算躺着也是丰神俊朗,可是他正打着如雷贯耳的呼噜。 这……实在是太破坏画面的美感了。 想来是云至这些时日操劳太过,好不容易能睡一会,他还是不要打扰云至的清梦了。 盛少青点了点头,“那他一个人不会...有什么事吗?”
“没事的,除了明面上跟着我们的人,还有一队暗卫早已经化作百姓模样提前潜入了这里,所以夫人不用担心他的安危。”
“不过……太后是怎么知道我让郭松传讯这事?”
他记得他和郭松说这些的时候,太后并不在他们身后啊,若太后在,他又怎么会一无所觉? 盛少青一愣,啊....? 她能说她开挂了吗? “刚刚我就在你们身后,自然是听到了的...” 纪文宣皱了皱眉,却也没再多问。 盛少青见状立刻松了口气,还好纪文宣没怎么起疑。 “不过,王远应该很快就会知道我是冒充他姑母,接下来该怎么办?”
纪文宣虽然没料到盛少青会来这样一手,但既然太后放出话去,现在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坏事。 “夫人怎么会是冒充的?”
嗯?? “当年贺家败落,贺夫人的祖父确实有个幼弟不慎被仆妇弄丢,自此流落在外,不知所踪。”
“那我...便冒充贺夫人堂祖父的女儿?。”
纪文宣点了点头,“其实只要能说的过去,王远必然会上钩。”
“愚蠢到能把亲儿子送进大牢里替人认罪,这种人,只要稍给他点好处,他是一定不会放过的。”
盛少青隐隐有些明白了纪文宣的用意,朗声对崔筠道,“阿筠,咱们去首饰店!”
一进店,还没等伙计上来招呼,盛少青就对着阿宁和连翘耳语几句。 阿宁还有些疑虑,连翘却已经走上前去对伙计道,“把你们这里最好的首饰都拿上来。”
那伙计一听立刻两眼冒光,脚底生风冲进了后院,寻到掌柜的,“掌柜的!来大生意了!”
那掌柜的听完,取了钥匙,转身去了库房取了店里最贵的头面来,笑嘻嘻的端了出来,“夫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盛少青低声咳了一声,阿宁就从掌柜手中接了过来,将首饰放在了盛少青的面前。 盛少青虽然对首饰没有研究,但这些和她此前见过的宫中饰品对比来看,这套翡翠头面,精致有余,水头却不够,便沉沉咳了一声。 阿宁会意,“掌柜的,这就是你们这最好的首饰了么?”
掌柜的正稀罕这夫人是哑巴还是嗓子不好,一听阿宁的质疑,也有些忿忿,“那是自然。”
“你可别蒙我,价钱不是问题,你自去取最好的来就是。”
掌柜为难道,“本店开在这乡野之间,最好的便是这些,可若是夫人还是不满意,小的可以从别的地方调来。”
阿宁看了一眼盛少青,盛少青点了点头,阿宁便开口道,“那你们调货需要几日?”
掌柜的立刻回道,“就在这一两日间。”
“那若有了好东西,送来同福客栈就是。”
说完,盛少青就带着一行人出了门。此后,盛少青又带着他们去了不少店面,这一整套流程如法炮制下来,青石板乡来了个阔气贵夫人的消息就不胫而走。 只有纪文宣默默跟在后头算着盛少青这趟下来得出多少银子,在心中哀嚎道:太后,你戏过了啊! 盛少青却一路演上了瘾,一脚刚要踏进绸缎庄,纪文宣就在前头拦了下来,“夫人逛了这么久,要不要歇歇脚,喝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