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的湖边人山人海,热闹非凡,到处是说话的声音,卫昭紧紧的抓着爹爹的衣摆,只是人太多了,还有人妄想从她跟爹中间挤过去。卫昭紧紧的抱住杜老大的腿,仰起头看了那个三番五次想从她左侧挤过去的人一眼,见那人穿了一身灰扑扑的粗布衣裳,眼睛盯着前头一个劲的看,似乎是没注意她这边的情况。但是她就是觉得不对劲儿,紧紧的搂住她爹的大腿,大喊,“爹,有人踩着我了!”
声音里头满是愤怒、埋怨,极尽尖利之能事,惹得四下里头的群众纷纷侧目,卫昭喊完立即换了一副委屈的表情,大眼里满是泪花,仿佛刚才那声怒吼不是从她嘴里发出来的,可不是嘛,这么个又萌又可爱的小姑娘,怎么会发出那样吓人的尖叫?杜老大对卫昭的声音见怪不怪,也不看看他整日的工作环境,卫昭那声音充其量也不过是小猪仔尖叫罢了,他怒的是有人竟然踩了自家崽子,将卫昭提溜起来抱到怀里,带着杀气往四周一看,“哪个踩得?”
顿时父女俩周边空了一圈。卫昭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大部分人都只是好奇的看着他们,只有刚才那个男人还是不敢看她,嗯,不对,好像还有几个,脸色不正常,行动也让她觉得别扭,那些人本来靠得他们极近,听杜老大一声吼之后,估计想散开来着,可是外头也都是人出不去,于是便只能扭着身子,背对着他们。卫昭一爹在旁,万事不怕,打量这几个人这么不正常,随手一指,“他踩得,他还想把我挤一边去!他是不是拐子?”
卫昭一说完,果然见早先那人不敢分辨,立即要跑,脑子里头刹那间冒出来的竟然不是害怕而是兴奋,按着她爹的头,“爹,你看他要跑了,不要紧,他还有同伙呢!”
暗卫甲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一切他在一旁看得是一清二楚: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拐子泪满襟……碰上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小孩……,专业人士也欲哭无泪。杜老大将卫昭搁到肩膀,一手就将那人提了起来,他力气多大,别说提个一百二三十斤的人,就是提头二三百斤的猪都不成问题,“是你踩了我闺女?还想拐了她?”
那人面红耳赤,拧着脖子,“我没有踩她。”
卫昭骑着她爹的脖子,兴奋的要跳起来,“那你是不是想把我拐了卖掉?!”
话音一落,杜老大的手又抬高了两分。卫昭兴奋的坐不住,“爹,你看他不敢承认……,咱们把他送衙门,大刑伺候,严刑逼供!”
路人:姑娘,衙门是你家开的啊?!卫昭又转了一圈,指着刚才那几个想跑没跑掉的,“还有他,他,他,别让他们跑掉,都是一伙的!抓住他们,说不准能找回许多被拐掉的小孩呢!”
专业拐子们一时傻眼,就没见过这么能揣摩的小孩……,本来他们的行动极其简单的,负责带走孩子的人,只要先将孩子跟大人分开,然后用薰了迷香的帕子往孩子鼻子下面一放,其余人等负责绊住大人也就完事了,多么简单的事儿,奈何今日竟然碰上一个杀才,不,是两个杀才!卫昭眼珠儿一溜,“那个伯伯,劳烦你搜他身。”
暗卫甲下巴都要掉了下来,伯伯?他有这么老么?他今年才十九,十九!钱先生听过回报,站在院中哈哈大笑,得意之情溢于言表。暗卫甲原本要将人悄无声息的弄走,结果不仅将事情搞砸了,还附带帮着卫昭抓了四个拐子。可是此时此刻的他一点助人为乐的幸福感也没有,而是觉得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十九岁的伯伯!钱先生思索了一阵,得意的一转身,衣摆刮了个小旋风,“备车,我要进宫。”
话音未落,就有人一溜烟儿的准备去了。暗卫甲跪在地上,恨不能将自己埋起来,“先生,属下今夜……?”
钱先生摇头,“不行,夜里出事,跟被拐了是两回事,惊动的人就多了。算了,这次不怪你,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也怪不得你,哈哈,是那群拐子运气不好!哈哈……”走了两步,“坏了我的大计,去县衙将他们送到京兆尹,嗯,还是送到大理寺,要求彻查,务必找到每个被拐的小孩,送还其家!这件事你亲自去办,也算将功折罪了,记住,一定要办好!”
只要能远离那只小恶魔,暗卫甲觉得就是上刀山也能接受。一见那位伯伯凭一己之力生擒了四五个人,维持秩序的衙役已经拨开人群往这边来了,卫昭连忙跟她爹说,“爹,咱们走吧。”
要不是卫昭机灵,她可能就被拐子拐走了,回过神来这么一思量吓了杜老大一身冷汗,要是昭姐儿被拐了,杜苏氏能活撕了他。爷俩没继续看龙舟赛,回家喝雄黄酒压惊去了。御书房一番对奏,庆禾帝亦是龙心大悦,“好,好,不愧是朕的孩子,这份机警最是难得!”
钱先生面露微笑,“正是,公主小小年纪胆识过人,行事张弛有度,臣从前只觉得她性子沉稳,在学里从不惹事生非,还有些担心她过于按部就班,不料今日就有了这一番新认识。”
庆禾帝思虑片刻,有些感叹有些遗憾的说道,“若是个男孩……”卫昭的性别,还是使他惆怅哇。这就是明显的这山看着那山高,钱先生心中微微一硒,不紧不慢的答到,“陛下,大燕之南的越国现在就是女子称王,其境内盛产稻米,臣未见过这位越女王,却听说她爱民恤物,越国在其治理之下,虽说比不上燕国富饶,但国内无穷苦潦倒之民,越人团结,越女王功不可没;燕之东的田氏,幼帝仅两岁,亦是太后主政,田太后虽为女子,补过拾遗,爱民如子,朝奏暮召,有圣人之风。今看公主虽然年幼,但机智过人,性子沉稳通透,臣虽为男子,五岁时实不如也。”
庆禾帝点头,“是了,也是朕过于贪心了些。”
燕朝并未有过女子不可称帝的国训,相邻几国也都陆续出过女皇帝,女子称帝虽说相对辛苦一些,但好处也是实实在在的,起码子嗣都是一母所生,“朕只盼着卫昭将来子嗣繁盛……”才说了他这山看着那山高,这会儿又凭空想出去十年以后的事情,亏得燕国底子好,国富民强。只是皇嗣之事实在也是拖不了几日了,皇储一日不定,臣民之心一日不稳,迟则生变,“罢了,朕过于优柔了,前一阵子还与太常说道人心不足,朕今日也犯了这毛病。”
钱先生心道可不是嘛,嘴里却说,“陛下雄韬大略,九五之尊敬贤下士,才有今日之龙雏凤种,不可不谓天佑大燕啊。”
庆禾帝感慨万千,须臾回神道:“太傅进宫一趟,应该不只是说这件事的罢?”
钱先生躬身答到,“是,臣今日观公主所作所为,对于公主如何入宫却有了新思量……”“用征召公主伴读的名义将卫昭带入宫?……三公主?”
庆禾帝想起早夭的女儿,“三公主若在世,今年也有七岁了吧。”
皇帝在感叹,钱太傅不用答话,他的意思已经表达清楚了,皇室对外宣布当时三公主病危其实未亡,而是送到其他地方静养,现在休养好了,接回宫,广招适合公主八字生辰的伴读入宫,这样一来,即名正言顺的将卫昭带入宫门,又免去了杜家的疑虑,否则若是强行带走卫昭,跟杜家说透了,杜家只有一死。卫昭对杜氏夫妇肯定有感情,这感情万一处理不好,转化成恨意就坏了,要是瞒着杜氏夫妇,跟卫昭说透,再许她一年见一回杜氏,想来以卫昭的聪敏,应该能接受。端午节过后不久,庆禾帝果然下旨宣称三公主其实当时并未病死,而是遵照皇家寺院的法式主持的建议寻了个替身,而后被悄悄送出去休养了,不日就会回宫。又有钦天监进奏,公主命格贵重,宜选庆禾二十一年九月出生的女子做伴读,方能四海安服,身体康健。旨意上还说了,陛下为天子,天下子民之父母也,不忍百姓之家骨肉分离,特许每位入宫伴读每年可归家一日,另外还有赏银百两,待伴读们年满二十五岁以后,便赐还其家,使其各自出嫁,皇室另有嫁妆赠送云云。说的挺好听的,听众们也是个个一副皇恩浩荡的赞叹模样,只是谁心里难受谁知道,杜老大干脆闭门不出,杜苏氏自打知道了这消息,哪里也不许卫昭去,整日里看着她跟看块宝贝疙瘩一样。卫昭直觉的有点儿不正常,可是她才多大点年纪,大人们想瞒住她几乎是轻而易举的,这几日杜苏氏都是瞅着她睡熟了,才跟杜老大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