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视一眼。虽是郊外寒夜，可听着里头的声音，竟格外温馨。周秀心口暖洋洋的，拉了周康一下，小声道：“小七学字呢，咱们别进去打扰，正好窑那头离不开人，继续去看着。”
两人并不以为女子学字是大错，反而欣慰极了。平日不说，可他们也有私心望女成凤。“好。”
周康轻手轻脚往回走，忽然傻笑了一声，“虽是逃难，可咱们一家人在一起，还是热热闹闹的。”
正因有了两个孙女，逃难这一路不再难熬。这就足够了。周康心口被填的满满当当的，再一次感叹老天有眼，才赐给他这两个宝贝孙女。他这一辈子，值了！三个时辰转瞬即过。外头村民在窃窃私语，讨论着即将开窑，时昭开始心不在焉，连小七都有所察觉。“时姐姐。”
她伸出五指，在时昭眼前晃了晃。时昭过了一会才回过神：“怎么了？”
小七人小，心思却大，知道她在担心何事，于是道：“你想去看就去看吧，你方才教我的字够了，我可以一个人练。”
“也好。”
时昭拍拍她的头，随即起身，“那你自己练一会，可别偷懒，我过去看一眼。”
“嗯！”
外头的夜色浓如墨。时昭掀帘出去，被风雪扑了一脸。这夜越发的冷了。时昭深吸一口气，迈开步子赶向炭窑。窑子附近被围得水泄不通，时昭费力挤到里头，在燕元洵的人指挥下，村民正在开窑。雪花纷纷，燕元洵清冷的眉眼在其中模糊不清。他披着黑色大氅，几乎融入黑夜中，依旧是平日那副不慌不忙的模样：“我数三声。”
“一。”
“二。”
“三。”
“开——”最后一声落下，村民们一同使力，足有几丈宽的盖子被拉开。嗡——火星从窑里头涌入，又被飞雪吹灭，热气汹涌而出，糊了在场人一眼，下意识闭眼。等再睁眼，众人齐齐倒吸一口气。在目光尽头，一块块炭火发出猩红的光芒，照得四周一片通红。成了！众人僵立半晌，在短暂的寂静之后，骤然爆发出欢呼：“成了！成了！咱们冷不死了！”
“有炭了，有炭了！”
这可不是他们用的黑炭，一烧就熏人，肉眼可见的好，苏三喃喃自语：“我记得城里有这种炭，大户人家才用得起的。”
“我知道！可贵了，叫啥金子银子的？”
立即有人拍他一巴掌，语气万分嫌弃道：“你个没见识的，那叫银丝炭。”
众人哄然大笑。先前信誓旦旦，以为不会成的周忠国悔得肠子都青了。怎么真成了！？这下好了，打了自己的脸不说，还分不到一块炭，周武气得脸色发青，给了他一脑瓜崩。“瞧你干的好事。”
这下好了，他家那几捆干柴能熬多久？周武腆着老脸凑过去，想混一点炭，却被苏三无情推走：“先前说好了，你家没出力，可就么炭分。”
其它村民沉浸在喜悦中，谁也不搭理她家。“别急。”
在欢呼雀跃声中，燕元洵也微微一笑，吩咐村民：“先将炭铲出，等它自然冷下再分。”
“哎！”
村民们干劲十足，赶紧拿上铲子忙活。此情此景，时昭的心彻底安下——幸好，一切如愿。看着立在雪地中的燕元洵，她心中忽然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后者隐有所察，回头看她。四目相对——风雪无声落下。燕元洵双目如深渊，莫名让时昭失神，直到旁边不知是谁撞了她一下：“昭丫头，别愣住了，快动起来！”
她仓促地移开目光，几步跨入忙碌的人群中。天冷，炭火被铲出后转瞬熄灭。就着它的余温，村民将炭捡进竹筐里，竟足足有四筐！这可不少了。且比起柴，炭火燃烧时间更长，且方便携带，简直好极了！村民们被喜悦冲昏了头脑，立即有人趁热打铁道：“咱们湿柴还多着呢，继续烧吧？”
“哎！”
周康觉得可信，沉吟片刻后道，“不过一个窑不够，咱们再在旁边开一个窑，双管齐下，省心也省力。”
自然无人拒绝。周忠国已是心服口服，不想再错过，狗皮膏药似的黏上周康：“村民我家也要烧，我给你们看火。”
都是一村人，周康也不好计较他先前的所作所为。“行。”
他一应下，周忠国立即欢天喜地地去帮忙。少不得有村民打趣他几句，他厚着脸皮道：“哎呀，先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嘛，燕公子别和我计较。”
燕元洵晒然一笑。村民们如今已不敢再小瞧他，对着他千恩万谢：“这次多亏了燕公子，否则我们定熬不过今晚。”
“这话虽晦气，却是真的。”
“燕公子，你放心，你得大恩大德，我记在心里！”
感谢够了，众人准备继续忙活。不过燕元洵身体还未大好，村民们不敢让他在冰天雪地站太久，你一言我一句道。“这里有我们即可，燕公子，你回去歇着吧。”
烧炭一事说难也不难，大家目睹一回，心里有数，燕元洵并无什么放心不下的。“也好。”
他颔首。目光一转，他看向时昭，有意无意道：“对了，时姑娘，你大病初愈，不宜在雪里久站。”
时昭不以为意地撇撇嘴。今日她生命异能才升级，自认为身强力壮，并不打算休息，可一边的周康已抢先一步开口。“对，昭丫头，你去歇着吧，这里有爷爷呢。”
村民们忙得不亦乐乎，环顾四周，并无需要时昭插手的地方。她再不情不愿，也只好应了。两人并肩而行回营地，村民的的喧闹声被甩在身后。无边无际的黑夜裹住两人，脚步声越发清晰。两人一时无言。过了一会，时昭突兀开口：“此事多谢你，若不是你提醒，我也不会想起烧炭这个法子。”
“不必言谢。”
燕元洵勾了勾嘴角。他的大氅被风掀起一道弧度，漫不经心的语气：“若要说谢，也该是我谢你，我不过是投桃报李罢了。”
时昭一想，也是。她于他可是有救命之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