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言离开伦敦的前一晚, 闻馨和Yvonne为她举行了一个热闹的欢送仪式。

　　闻馨叫来不少友邻，跟邻居们介绍乔言时，她说：“这是苏杭的女朋友。”

　　女朋友三个字落地, 乔言扭头看了身边的苏杭一眼。

　　苏杭把她的手握得很紧，正好回头看她：“你看大家看我们的眼神, 觉不觉得特别像某种氛围？”

　　“什么氛围？”

乔言看见他上扬的唇角, 想起他开学校橱窗贴照片的那晚。

　　那天的氛围跟这一刻像极了, 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也没有海誓山盟, 微风和今夜一样温柔，他飞扬的神色跟现在一样动人。

　　“像婚礼。”

苏杭的手指落在她的戒指上, 轻轻地来回触摸这个小小的圆圈。

　　“什么呀。”

乔言捏一下他的掌心，偏过头笑了。

　　鲜花和美酒, 音乐和舞蹈，热情的邻居和善解人意的闻馨，为乔言的爱情创造了一场美妙难忘的仪式感。

　　她不曾设想过她和苏杭的婚礼或是其他人生大事的发生，她一直觉得上帝待她过于刻薄，她自己能抓住的幸福太少了, 在这个时刻, 她却甘愿原谅命运的缺角。

　　她正抓着她梦寐以求的这个男人的手。当下的心情会定格, 会延续，她会把这份仪式感挂在心间, 在未来每一个可能会怯懦的时刻, 她都会拿出这份幸福感去抵抗懦弱和迷茫。

　　Yvonne对乔言开玩笑：“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大家都知道苏杭是有女朋友的人了。年轻女孩不会再打他的主意, 叔叔阿姨们也不会再介绍女孩给他认识。”

　　乔言努努嘴, “这边也流行拉郎配吗？”

　　“拉郎配？”

Yvonne没听懂。

　　苏杭信口胡诌：“就是参加婚礼的意思。”

　　“少骗我了。”

Yvonne瞪了苏杭一眼, “你最近老是胡说，我中文进步越来越慢。”

　　乔言用英语翻译了正确意思给Yvonne听，Yvonne会意后，趁苏杭不在的时候，悄悄提醒乔言：“你们在中国的亲人，想给苏杭介绍女朋友。我是听Wendy说的，有一个在法国学艺术的，还有一个……我忘了，都是留学生。”

　　“是吧。”

乔言笑笑，“他从小就受叔叔阿姨们的喜欢，大家担心他在这边孤单，给他介绍朋友也正常。”

　　“你不问我是哪个亲人吗？”

Yvonne又问。

　　他们俩共同的亲人还能是谁？那个人其实根本算不上是她亲人。

　　乔言从不刻意想起那个名字。她摇摇头：“不重要。”

　　Yvonne暗自思忖了一会儿后，拉住乔言的手，“Vincent也来了，我带你去算命吧。”

　　乔言笑起来：“算命？迷信也是全世界统一的吗？”

　　Yvonne把Vincent和乔言带进二楼的书房里，关上门，让擅长玩塔罗的Vincent帮乔言算一算她的感情。

　　塔罗牌铺陈在桌面上，Vincent让乔言配合着一顿操作后，翻出三张牌面——恋人逆位、力量逆位、塔正位。

　　Vincent眉心一拧，“哦”了一声。

　　乔言用英文问：“什么意思？”

　　Yvonne略懂一二，看出端倪后，轻轻地踢了下Vincent的鞋尖。

　　Vincent立刻说：“非常好！你会和你的爱人发展顺利！”

说完他自己鼓了下掌，又跟乔言击掌。

　　乔言懵懵地拍了下Vincent的掌心，向Yvonne求证：“真的吗？”

　　“真的，你看这一张，正好是恋人，是好的预示。”

Yvonne拿起恋人那张牌解释给乔言听。

　　乔言看了一眼，记住了这个牌面，微微一笑，对两人抱拳：“借你们吉言。”

　　Yvonne和Vincent学她抱拳，三个人都笑了。

　　.

　　在机场送别乔言时，苏杭回忆起四年前在乌海机场的那一幕。

　　柏知樾揽住乔言肩膀的那个画面，后来在他梦里出现过两三回。梦的结局都不算好，他每次醒来都怅然若失。

　　眼下他把玩着乔言的手指，闷闷地问他的女朋友：“听章程说，你跟柏知樾来往挺多的。”

　　乔言哪儿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就剩这么一刻钟的时间，她才不要把光阴浪费在交谈一个不存在的第三者身上。

　　她看着苏杭的眼睛：“柏知樾对我没那个意思，我对他更没有。你不要看轻我好吗？不是我的男人不在我身边，我就必须得从另一个男人那儿寻求安慰。”

　　“很有道理。”

苏杭跟她十指交握，“你再说一遍‘我的男人’这四个字。”

　　乔言“噗嗤”一笑，“说‘我的苏杭’可以吗？”

　　“不行。”

　　“啧啧，你谈起恋爱来竟然这么腻歪。”

乔言还是开口哄他，“苏杭是我的男人，苏杭是我的男人，苏杭是我的男人……要录下来吗？”

　　“可以啊。”

苏杭立刻拿出手机，点开录音功能。

　　“我开玩笑的。”

乔言笑得不行。

　　“说吧。”

苏杭把手机对准她的嘴唇。

　　乔言竟然紧张了，这简直是把腻歪和肉麻放大。

　　“快点！”

某人没耐心了。

　　“苏杭是乔言的男朋友，乔言是苏杭的女朋友。”

乔言迅速说完后，按停录制，“行了吧。”

　　“行吧，男朋友也挺好。”

苏杭很满意。

　　这次身份调转，是苏杭送走乔言。有了恋爱的名义，别离的伤感变得更加浓烈。

　　尽管苏杭一遍遍在说，冬天就可以相见，乔言也说，如果实在想念，十月找一个折中的地方见面吧，可他们还是不忍分开。

　　这些年，他们两次破冰都是因为见了面，可见空间上的“在一起”真的很重要。

　　乔言在莫名的忐忑中调节气氛，她警告苏杭：“不要拉丧着脸，不要做黏人的小男生，否则我就不喜欢你了。”

　　苏杭紧紧地抱住她：“作死啊。把最后一句话收回。”

　　只有在乔言面前，他才能做回曾经的苏杭。她凭什么要剥夺他做自己的权力。

　　“收回收回。”

乔言轻轻拍打着他的背，“我会永远爱你。”

　　苏杭松开她，笑了。

　　两人在人潮中对视，笑着笑着，都红了眼眶。

　　乔言转过身的那一刻，眼泪才不逞强地落下。这明明不是诀别，她却没敢回头看苏杭的脸。

　　直到她过了安检，手机收到他发来的消息——笨蛋，你忘了亲我。

　　她回过头，苏杭站在人群中，目光定定地落在她脸上。

　　她带着泪水，做了个大大的飞吻，抬高手臂的那一刻，她好像和过去的乔小雨相拥。

　　乔小雨虽然是个怂货，但她在未成年的时候，就敢在众目睽睽中牵他的手。

　　她有多久没有这么肆意地表达她的感情了。不是私底下，不是无人处，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旁若无人地向世界宣告——乔言喜欢苏杭。

　　又一次再见。

　　但愿这次再见，能被命运赋予美好的愿景。

　　上帝应该做一个仁慈的上帝，该好好睁开眼，看看这对坎坷的小情人——

　　在看不见对方之后，他们仍频频回头。他们是如此相爱。

　　.

　　着手做调研之前，乔言回了趟乌海。

　　小雨点书画培训将在省内其他地区开设分部，乔言正是被两位大老板叫回来帮忙。

　　柏新阳听闻乔言有创业的想法，说：“回来帮我们忙，或者去知樾那儿，都比你自己干轻松，干嘛非要吃这个苦。”

　　乔言也不知道该怎么跟长辈诉说她的理想，她插科打诨道：“我可不能被柏知樾抢了风头，到时候你们俩评选谁是家里最优秀的小孩，柏知樾是大老板，我是打工仔，那我可不高兴。”

　　周慧宁啧啧嘴：“你这趟出国，受苏杭影响不小嘛。他十八岁的时候就有投资的概念了，这次八成也是他支持你做选择的吧。”

　　奇了怪了，某人说她受柏知樾影响，妈妈又说她受苏杭影响。

　　难不成在他们眼里，她的成长都是靠这两个家伙？

　　那这一次，她还偏要靠自己走上成功人生。

　　周慧宁又对柏新阳说，苏杭有脑子，柏知樾有经验，有他们俩保驾护航，乔言亏不了太多钱。

　　“跟苏杭又好啦？”

柏新阳问乔言。

　　乔言眨眨眼，“我可不说，说多了你们又操心。”

　　周慧宁笑笑：“只要你高兴就好。你们俩都长大了，处理问题也成熟了，自己好好把握吧。”

　　她和闻静通着气，闻静和苏致远的态度跟她差不多，既然重要的亲人都表态同意了，那剩下的，就靠他们自己去经营吧。

　　.

　　从回乌海的这一天起，乔言跟苏杭开启了“下午两点半的手机恋爱”。

　　时差八小时，北京时间下午两点半，乔言会准时收到早上六点半起床的苏杭的消息。

　　苏杭会换着花样地跟乔言打招呼。一个月过去后，他给乔言取了十几个昵称，最可爱的是“乔小猪”，最让乔言满意的是“乔大美女”，最离谱的是“老大”，最腻歪的是“老婆”。

　　乔言：不许叫我老婆！太土了！

　　苏杭：别人都是这样谈恋爱的！

　　乔言：难道特立独行的苏杭要做普通男人吗？

　　苏杭：我老婆说得对！那下次不叫了！

　　九月中旬，乔言返回上海后，跟小伙伴们约饭。

　　出发前，她问苏杭：你有跟笛子和章鱼说我们的关系吗？

　　苏杭在忙，没顾得上回。

　　到了吃饭的地方，章程一上来就对乔言说：“我前两天回亭洲，撞见你爸跟苏霁了，没忍住，怼了他们一两句。”

　　“什么情况？”

乔言佯装淡定地问。

　　章程道出事情原委。他回亭洲，是因为老章闹了点肠胃炎。

　　乔安诚得知此事，当众感叹，说只是肠胃炎，章程都能连夜赶回来。而他这几年频繁生病，最严重的一次甚至住了半个月院，他的女儿却一句问候也无。

　　章程当场回怼：“我要是像乔言这么惨，我比她还能六亲不认。”

　　苏霁一听这话，气愤不已：“她惨？她把我们名声败光了，把我们家家底都掏空了，还连累了我哥他们一家，她有什么资格说惨？”

　　“那是你们欠她的！”

章程也来了劲。

　　最后是徐清高声呵斥，章程才拿出小辈的谦卑，双方平息了这场争吵。

　　江舟笛听到一半便给章程使眼色，章程却越说越激动。

　　这几年他们从来不在乔言面前提乔家的事情，这次纯属是因为章程第一次跟那家人起冲突，心气实在不顺，才在乔言面前抱怨。

　　章程又对乔言说：“你还没给我们汇报你去英国的情况呢，你跟苏杭和好了吗？我说你们俩好成这样，干脆在一起得了，你就该跟苏杭在一起，好好气一气你爸跟苏霁！”

　　江舟笛皱眉：“还是别了吧，苏霁现在跟苏杭他爸妈关系好着呢，这样一来大家岂不是尴尬。而且听我妈说，苏霁天天想着介绍女朋友给苏杭，前天还问我妈他们办公室里的一个老师，要了她女儿的联系方式，她女儿好像也在英国念书。”

　　乔言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情形，她总觉得在哪里经历过。这是一种很诡异的感知，好像是在她的噩梦里，又好像是上辈子，总之这一幕又一次让她站在了一个艰难的选择前。

　　从他们的话里可以得出判断，苏致远和闻静并没有把她跟苏杭恋爱的事情告诉乔安诚和苏霁。就像江舟笛所说的，大家都怕尴尬。乔言这个名字，在两个家庭里，已经成为一种禁忌。

　　乔言并不害怕苏霁知晓此事。哪怕苏霁又一次羞辱她配不上苏杭，她也敢大声回击。

　　她害怕的只是他们知道这件事情后，或许会做出让苏杭和他爸妈为难的事。

　　苏霁和他们这家人，在没有她的情况下，能够相处融洽，没有半点矛盾。

　　四年过去，亲人仍是亲人。排除她这个外人后，苏杭对待苏霁，也再找不到不尊敬的理由。

　　何苦因为她，又挑起他们姑侄俩之间的矛盾。能自己扛的事，就不要让苏杭为难。

　　乔言说服自己后，轻松说道：“我去英国是去玩的，顺便看看苏杭。苏杭跟我感情好，是因为我们是最先认识的嘛，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你们还开我们俩的玩笑。做朋友才能好一辈子，要是做恋人，分手了怎么办？到时候一尴尬，怕是我们四个聚齐都难。”

　　“我看现在也挺难的，这家伙一年难得回来一次。”

章程叹气。

　　江舟笛也叹气：“你们俩是忘了吗？我们四个，本来就已经四五年没聚齐了。这几年，小雨跟苏杭都不容易……”

　　这时乔言手机震动一下，苏杭回复：没跟他们聊过这个话题。

　　乔言愣了愣神，说：那我先不说吧。

　　苏杭又隔了很久才回复：我听你的。

　　.

　　这晚乔言回到住处，忽然想起那天Vincent的塔罗牌，她打开电脑，搜寻她唯一记得那一张牌面——恋人逆位。

　　看见大段的解读都是不好的，她苦笑出声。Yvonne和Vincent真是两个心地善良的人。

　　他们四个年少时算命，先生说她命弱，几年前她跟苏杭说这件事的时候，苏杭对她说，既然他是好命，那就让他们的命运连在一起，她就也能变好。

　　乔言把恋人逆位的释义一条条抄在便利贴上，藏进手机壳里，她想时刻警醒自己，不要犯上面的错，要好好经营这段感情。

　　缺乏沟通，那就多沟通。

　　旁人干扰，那就忽略旁人。

　　喜欢逃避，那就学会面对。

　　……

　　临睡前，苏杭发来消息：睡了吗？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乔言：快说！

　　苏杭：你的馊主意还真有用，我妈一提离婚，我爸就急着找我要资料了。顺利的话，他们明年就可以过来了。

　　乔言握着手机，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一切正在朝好的方向发展，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