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像放屁般,接二连三地发出闷响,豆大雨声像伴奏,在静默中不停放大。夏悠悠一后背冷汗,吹了风便缩瑟着打了个喷嚏,视线一晃看向搀扶着烨老国公的年轻男子问:“你婚配了吗?”
年轻男子被问得一脸懵地呆道:“尚未。”
“那这个送你。”
夏悠悠把卡在她和小肉团怀里的那叠刮骨疗法塞给他,便走。却听旭王道:“钱赚够了,名呢?本王可请旨圣上封你为郡主。”
“虚名如枷锁,越往头上堆,越是扰人清梦,我可不稀罕。”
夏悠悠头也未回地顺着游廊离开,走到没有遮挡处时催促还没跟上来的萧启:“我的伞还发愣呢?”
来时负责撑伞的萧启:“……”怎的他倒成她的侍从了?萧启朝投来求救的旭王和烨国公府众人冷然道:“本将军也拿她没辙。”
说罢便拎起放在一侧的伞,紧随夏悠悠离去。烨国公府的当家夫人满目欣赏地道:“好生旷达不羁的小娘子!”
随即看向仍是一脸懵的年轻男子问:“阿岩,她给的是什么?问你婚配否,难不成是看上你了?”
夏之岩又懵又震惊道:“是西域毒箭的疗法!”
“!”
满庭御医哗然不已,一双双眼睛如狼似虎地看向夏之岩。烨老国公不解道:“你又不是御医,给你作甚?难不成真像你大伯娘讲的,是看上你啦?”
“应该不是吧?她好像挺随心所欲的,先前在八月札还给颜家二小子送了一张八折就诊卡,面也未曾露。”
夏之岩被御医们盯得头皮发麻鸡皮疙瘩齐起,吞口水道:“许是她今晨方拒了我跟墨哥的求诊,这就是挑了个眼熟的给。”
“如此珍贵详尽的疗法,竟就这般随手送了!夏大夫当真是个奇女子!”
旭王凑到夏之岩身边翻看后,不可思议地惊叹。烨老国公跟身边的儿媳和女儿打了个眼色,一把把夏之岩往自己身后藏道:“我们可以把这疗法借给太医院作研究,但旭王您不能再阻止我们带湘湘回烨国公府。”
“小郡主是阿昊的嫡长女儿,女儿的去留自当由做父亲的作决定,此事还是留待阿昊醒了再商议吧。”
旭王软硬不吃地一笑,“只是现如今西域毒爪肆意横行,此等造福人民,惠及你我之事,想必老国公也知轻重定不会吝于借阅。”
“旭王莫给老夫戴高帽,老夫只知道儿女重于世间万物,湘湘是星儿唯一血脉,倘若留在昊王府又因后宅之乱疏忽照料而丢失,岂非又要老夫半条命?只一次便已经受尽折磨被毒哑了,再来一次,谁能保证她还有命被寻回来?”
烨老国公冷哼:“世人都嘲我烨国公府没落为商,一路卖女求荣,保全勋名,若今日老夫连湘湘都保不住,岂不是坐实这番嘲讽!旭王叫老夫日后还有何颜面行走于众?”
烨老国公声如洪钟地道,“今日便是陛下亲临,老夫亦要带走湘湘!”
“老国公是小郡主的亲外曾祖父,想念曾外孙女了,自然可以接到府上小住。”
邬妤一步跨出门槛道:“小郡主丢失确实是本妃和王爷之责,老国公追责,本妃定不推托,可小郡主受尽折磨,却非本妃和王爷所想。”
“望老国公莫要本末倒置,或是误会本妃和王爷待薄小郡主。”
邬妤端庄地朝老国公行了个晚辈礼,“小郡主此番定已累极,赵嬷嬷便陪同小郡主到国公府小住。”
赵嬷嬷是先前抱着小女孩儿的人,也是她的陪嫁嬷嬷。站在拐角处听完整场戏的夏悠悠撇嘴腹诽:极限拉锯,谁也没真讨了好。旭王要刮骨疗法,烨国公府要人,这俩绕着昊王府打太极,邬妤便用一个嬷嬷时刻提醒烨国公府,人可以暂时放到他们那,但该还回来的时候还是得还。直至上了马车,萧启方道:“你把疗法交给烨国公府便是想他们有谈判筹码。”
“好歹是我家小肉团的母戚,面子还是要给的。”
夏悠悠笑了笑。萧启道:“那为何不顺便瞧瞧那小丫头?”
“救不回来了。”
夏悠悠眼眸一垂,声音微冷道:“那小丫头是个蛊人,已经时日无多了。”
如果她没猜错,假郡主的作用便是要陷害邬妤谋害烨国公府嫡长女唯一血脉,从而离间昊王府与烨国公府紧密的联系。当今皇后虽是继室,但先皇后并无所出,继后一脉便是嫡出的正统,四舍五入来算烨国公府就是皇后船上的人,是谁想这条船翻个底朝天呢?夏悠悠虚脱似的靠着车壁长叹,她只想混吃等死,每天睡到日上三竿,闲来无事喝酒听曲,种种菜花果再养点萌宠什么的,阴谋诡计别上赶着往她身边凑呀喂!她已经斗了一辈子了,不想这辈子又在永无止境的算计中虚耗!“满庭御医竟一个未察。”
萧启沉疑道,上一世也有假郡主的剧情,但他那时候并未过多关注,只记得假郡主于世子百日宴那日溺死于荷花池了。夏悠悠有气无力道:“吃了维持表象的药罢了。”
人已经被蛊虫蚕食殆尽了,微末的血液流动全靠服下去的毒药催活。“你没有把脉却能识破此种诡异伎俩,本将军真心好奇你师承何人了。”
萧启意味深长地扫过夏悠悠腕间的镯子。夏悠悠一怔,恍惚间想起自己从小被妈妈扔到小山沟里,跟着老蛊师们满林子跑的日子,十岁那一年认祖归宗回到车水马龙的大城市,富丽堂皇的屋子里全是同父异母且瞧不起她的兄弟姐妹。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简单的梦想被扭曲的欲望和野心一点点地腐朽了。死前最怀念的,竟然是十岁以前的生活,那时候她帮着师父们种田喂鸡,还会牵着小羊窜门,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却比有血缘关系的人温暖。“若是把了脉,反而会被脉象欺骗。”
夏悠悠淡淡道,正常人脸色苍白,血管便会越明显,可那小女孩儿脸色苍白近乎透明,却没有血管的痕迹。萧启故意试探她思路:“若她死在烨国公府,皇后未必不会追责。”
“是笔烂账,皇后追责,烨国公府亦可追究先前走失一事,两相拉扯便会彻底撕破脸儿,到最后反而会如了别人的意,皇后又不傻,许还会庆幸人没死在昊王府。”
夏悠悠用手指戳戳小肉团凹陷下去的脸蛋。“于他们而言,团团只是根线,线在关系紧密些,线没了船又不会翻,只是可能会中途换一艘更大的船罢了,可能不能阻止别人不要换乘,便是他们要愁的事了。”
夏悠悠道:“没道理把风雨搁在一个孩子头上。”
思路清晰,事事通透,根本不是原来一根筋的恶毒女配NPC了。萧启唤醒系统脑内交流道:「蜘蛛,这破游戏是不是升级了?」要是每个NPC都有了自己的意识,不愿意再按照原有的剧情走,那他还怎么破解这个老古董游戏?「游戏没有升级,但镯子出现后,难度晋升五颗星,数据面板上写着番外篇一,还用括号备注了一行小字‘未开发版本2.0’。」清脆的机器音富有感情地响起:「如果触发未开发版本,那剧情都是原来没有得到完善的,我怀疑镯子选的人就是版本主角,你要破解的不再是剧情,而是攻略主角。」「我刚冒险连接主机尝试探测夏悠悠脑电波,一直显示异常无法探测,跟重生者萧昂或者其他NPC都不一样。」蜘蛛激动道:「是真正的新进展!这个冒险越来越刺激了——」「闭嘴!不是你丫困在游戏里,你当然觉得刺激!什么攻略主角?是要我追她,和她结婚甚至生儿育女,完整地过完一生吗?」萧启恨恨地握拳咬牙切齿道:「我绝不会背叛白芸!」「这只是个游戏而已。」蜘蛛道:「我的大元帅,您不想马上回到金阿比列星球主持大局吗?距您借口旅游放松已经过去两个月,再有一个月就是4044年周年庆了,如果到时候您不出现,我实在无法想象国民会是怎样的动荡!」「况且——」蜘蛛的机器音低了下去:「白芸脑干死亡已是事实。」萧启满身戾气瞬间迸发:「闭嘴!」说罢关闭系统。这时,马车停了。夏悠悠抱起小肉团,朝闭目养神却莫名其妙气场全开煞气腾腾的萧启道:“你回去吧,没事儿少往禹王府跑了,莫叫你的那些小桃花们当真以为我和你有一腿儿,成天想着来寻我麻烦。”
“……”萧启慢条斯理地睁开眼眸,便只瞧得夏悠悠被车帘遮盖的小半个身影,这NPC竟还嫌弃起他来了!萧启又打开系统:「你看这NPC什么态度?不就是莫名成了版本主角,得到个神秘镯子金手指吗?居然敢这么飘了?真以为我没了她,回不到家吗?」蜘蛛似乎接触不良地发出细碎的电流音,卡顿半响方道:「……元帅冷静,我仔细回顾你之前破解的剧情有了新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