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整个天都黑沉沉的,沁凉的风卷着花草树木,不倦地发出嗦喇喇嗦喇喇的声响。夏悠悠点着舒缓神经的熏香,泡着亲手调制的药浴,喝着嬷嬷煮过的酒,尽情享受着此刻的恬静,要是有个平板电脑放剧,再来个按摩师松松筋骨,那就完美了,可惜鱼与熊掌是不可兼得的。飞机失事大难不死的机率太低了,能穿到异世重活一次,已是奢侈,不过她好像比想象中的能适应古代的生活,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拥有原主记忆的这一关系,很多时候,她会莫名其妙觉得某一幕自己曾经历过。不是记忆透出来的虚妄,而是切身体会,像在昊王府看到那个蛊人小丫头时,竟然下意识反应过来。她敢肯定,如果自己没有反应过来,也掺和着把脉,一定也会被那脉象绕进去。夏悠悠端酒时看到腕间的镯子,便一口喝尽杯中的烈酒,闭眼尝试进空间,没想到比预料中顺利,再睁开眼时已经泡在红莲温泉池,又尝试出去,来回几次确定自己可以不靠睡眠随意进出便乐了。妙呀!夏悠悠泡完澡吃过饭,便钻进被窝到空间里头研究上古的珍稀药草,还抓了些毒虫子做药引,给小肉团制作了药丸。一番忙碌,夏悠悠忽然抬头朝大开的窗台看去,却只看到满庭院的姹紫嫣红。错觉吗?总觉得有什么东西盯着她,可她又很确定整个空间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于是摇摇头便抛诸脑后了。夏悠悠又另外做了几种药,方从空间出来,把药丸塞进小肉团嘴巴里含着,待半小时药丸化后再把脉,虚虚浮浮起落若无的脉象便平稳有力了,随即给小肉团捏揉手脚,叫气血运行得更流畅。稍作休息,夏悠悠见时间还早,便唤来嬷嬷求见禹王打算试诊,但嬷嬷摇头道:“王爷昨夜出门尚未回来呢,待他回来,奴婢马上知会您。”
“有劳嬷嬷。”
夏悠悠把回来时顺路兑的两荷包碎银塞给嬷嬷道:“近日麻烦嬷嬷们了,拿下去分了吧,我这还有一个姑娘,需得嬷嬷把隔壁厢房收拾出来。”
嬷嬷毫不犹豫地推拒道:“奴婢只是奉命行事,照顾您是分内之责,夏姑娘不需有所顾忌,奴婢这就下去收拾隔壁厢房,若夏姑娘还有别的需要,请尽管吩咐。”
夏悠悠并未强求嬷嬷收下荷包,笑着道了谢,回到内室坐到软塌上朝虚空唤道:“小狐狸儿,别藏着了,以丫鬟的身份跟在我身边即可。”
这要求本就在交易范围内,春枭楼的杀手闻言,顷刻便从隐匿暗处翻窗进来,站在夏悠悠跟前,瞧得夏悠悠正在打量自己,游刃有余地福身:“见过姑娘。”
夏悠悠满意地笑了:“叫什么?”
“姑娘喜欢叫奴婢什么,奴婢便叫什么。”
“不必奴婢前奴婢后,我有规矩但俗套的繁文缛节可免。”
夏悠悠随手拿起萧启穿到她身上时看的那本游园杂记,泛黄的书页上写满错落有致的注解,一角的小空白处还画着一朵杜鹃花,“便叫杜鹃吧——”“你且住到隔壁好生休息,若明日不下雨了,便出门逛逛。”
夏悠悠翻着游记,不忘嘱咐:“要是饿了,也别光记着吃干粮,自己去厨房拿些热乎乎的,跟嬷嬷们打个招呼便是了,明日估摸会更冷些,你去包裹那拿些衣服换上吧。”
杜鹃一一应下。**翌日,秋初的气爽被下了一夜的雨变得沁凉。夏悠悠吃饱喝足,望着放在游廊的一箱箱黄金犯难:“好看是好看,就是拎着嫌重,放着碍地,还是存进钱庄换成银票吧!”
她摸出两锭金元宝塞给一旁馋得口水都要掉下来的守门老头子千柳。“这事麻烦老爷子走一趟。”
想了想她又塞多两锭:“这是先前买东西的钱。”
千柳道:“账单记在萧将军头上了。”
“我自己的东西,不需他付钱。”
夏悠悠又摸出两锭塞过去:“这是我们主仆三暂住的伙食费,多的算打赏。”
千柳本想推拒,听得是打赏倒是大方收下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们出去逛逛街,若王爷回来了,可遣人去八月札喊我,要是瞧不到人便留下口信吧,我收到就会赶回来。”
千柳随口问:“王爷许还要三五天方回,你急着寻王爷作甚?”
夏悠悠道:“自是给王爷诊症呀~”“啊?”
千柳反应过来,“王爷没病,患上疑难杂症的,不是他。”
“那是——”夏悠悠忽然想起萧启说的话,“你么?”
说着想抓千柳的手把脉,可千柳竟是闪身一转,利落地避开。千柳忽略夏悠悠满脸的狐疑,笑嘻嘻地咧着嘴:“也不是我,你去吧,回来老夫再带你诊症。”
夏悠悠眨巴眨巴着大眼睛:“我改日再出去也行——”“不急不急。”
千柳笑容不变地打断:“那家伙早已等习惯了,且放心去吧!”
夏悠悠最后竟是被千柳催促着出门去的,她怀抱小肉团带着杜鹃逛了市集一圈,补了些必需品,路过一间首饰铺子时,瞧得杜鹃盯着一支钗子瞧了几眼,便拐进铺子跟掌柜买下那石榴金钗。一转手,夏悠悠把钗子别进杜鹃发髻笑道:“真好看~”杜鹃诧异地一愣,忙把钗子拿下来还给她道:“不,不是的,我没想——”“是我瞧着挺适合你的,姑娘家家能打扮的时候,就该打扮得花枝招展一些,我看着也赏心悦目。”
夏悠悠重新把金钗别进杜鹃的发髻里道,“走吧。”
杜鹃十七八岁的模样,人却沉稳老练,要她做丫鬟便适应得很,夏悠悠一醒便听嬷嬷称赞她乖巧勤恳,洗衣打扫做饭样样精通,身上也没穿包裹里的衣服,而是跟嬷嬷们要了套灰旧朴素的丫鬟装,头上也只戴了几颗木珠子。石榴金钗一戴,整个人便明媚了些,夏悠悠瞧着确实觉得舒服了,又进了家成衣铺子跟掌柜道:“掌柜,给她挑几套合身的衣服。”
“不不……不用的姑娘,嬷嬷给了几套,足够我换着穿了。”
杜鹃婉拒道。夏悠悠驳回:“你看满大街小姑娘哪个穿得跟七老八十似的?你既跟着我,且当这是福利,收下便是。”
“可——”杜鹃垂下眼眸:“我只是暂且跟着你。”
“那也是一种缘分。”
夏悠悠推着杜鹃去试掌柜拿来的几套衣服。杜鹃怔怔地看着夏悠悠,直至被试衣女童拉进试衣间,便听女童羡慕道:“你主子待你真好!”
“……嗯。”
杜鹃被晃动的流苏石榴珠子撩了一下脸颊,下意识抓住这抹鲜亮,回过神来含糊地应道,却是弯起了眼眸,可下一瞬又敛下这微不可察的笑,再出去的时候,已是一副沉静老练的模样。夏悠悠打量换了一身水蓝色裙子,笑得忒标准也忒职业的杜鹃,颇是满意地给她又挑了几款,还搭配了一些素雅不失大气的珠钗,“以后跟在我身边记得好生打扮,我喜欢漂漂亮亮的小姑娘。”
杜鹃听话应下。一旁几个十来岁的试衣女童,几乎把羡慕两个字写在脸上。**夏悠悠随心所欲地买了一堆东西,还向店家掌柜打探了些房屋铺子的事,累了便到八月札歇息。今日正堂台子上,坐着个梨形胖老头说京中趣(八)闻(卦),这可合了夏悠悠的意了,也没费事去楼上的女宾区,而是随意要了个雅座。可她还没坐下,就有一个小厮跑来毕恭毕敬道:“夏大夫,旭王请您一叙。”
笑死,她一个前弟媳现民女,有什么交情能跟高高在上的王爷一叙呀?夏悠悠婉拒道:“昨日诊症累了,今日不应酬,麻烦你照言转述。”
小厮满脸为难地离去。夏悠悠坐下,喝了口茶,便听梨形胖老头抑扬顿挫地道:“南县瘟疫,官府腐败不作为,叫民不聊生,致大量难民涌进城西,幸得护国将军剿匪后在回京途中平乱,却遭到山匪残党的买凶暗杀身受重伤。”
“西域毒爪极为阴歹,轻则废人武功,重则要人性命,护国将军伤在手臂和肩胛骨两处地方,整个太医院都没法子,正要截肢勉强保下护国将军性命时,护国将军多年不见的意中人出现了,她便是百草谷后人夏悠悠。”
“……”啊呸!这算什么京中趣闻?分明是公然造谣好吗!夏悠悠朝杜鹃勾勾手指,凑在她耳边吩咐:“一会儿你跟着他,仔细瞧瞧这混蛋到底收了谁的钱胡诌!”
黑萧启可以理解,总要扯上她便有些刻意和可疑了。杜鹃应下。那梨形胖老头还在继续道:“众所周知,百草谷创立之初乃救死扶伤施医赠药,二代谷主千日红竟因私利诱骗无辜的百姓吃药练药,制成半死不活却刀枪不入的药人为非作歹,手段极其凶残,后被朝廷剿灭,判了个满门抄斩——”“鲜少人知道,千日红继任后,对百草谷创始人夏午的后代赶尽杀绝,自此夏氏便与百草谷没有关系了,但夏悠悠自觉自己是百草谷后人,身负罪孽,不配与护国将军并肩同行,也怕世人不容他们这份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