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悠悠下意识顽抗地一掌撑在萧启脸侧,“将军说笑了,我再爱财也只会赚自己想赚的银子,再胡乱花费也只会花在心甘情愿处。”
萧启低咳数声,嗤笑轻哼:“横竖只是折腾我罢了,占了便宜少说风凉话,去备药。”
这时,把那窝野兔子安置到隔壁厢房的小肉团也回来了。越发昏暗的天际接连劈下几道骇人的闪电。夏悠悠轻拍小肉团的脑袋瓜嘱咐,“大爹爹出去买药,你跟娘亲待在屋子里,莫到处跑。”
小肉团率直道,“外头要下大雨了——”话音未落,豆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地砸下来,“看,这般大雨,大爹爹多给一些银子叫驿丞跑腿便是。”
“有一味药需得下雨之际,方会冒出头来。”
夏悠悠要顺道去野林子里逛一圈,寻些有大用的药。小肉团听得萧启(夏悠悠的身体)几番压抑难断的咳嗽,到底没再二话,“那大爹爹路上小心~”**夏悠悠下楼时,先前在大堂用膳的贵气孩童和护卫已经不在了,她招来驿丞随口问道,“那是谁家孩子?”
“回将军,是平江侯府的小公子,因着天气不佳,特来借宿一二的。”
驿丞道。“……”平江侯府是周融家,原主跟周融是亲缘很近的表兄妹,夏悠悠自然知道平江侯府都有什么人,自然也知道平江侯府没那样的孩童。夏悠悠敛下思量吩咐驿丞备马和蓑衣,走至门廊屋檐下时,学着萧启的模样吹出短促的口哨唤来暗卫凤争,“仔细护着两位郡主。”
虽然不清楚那孩童为什么用平江侯府的身份作遮掩,但这般隐瞒身份,定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儿,只怕这驿馆也不是个安宁地儿。望着视线也受阻的滂沱大雨,就算是萧启顶着她的孱弱身体,这个时候也不宜再瞎折腾挪换地方了。凤争领命后隐去身影。夏悠悠戴上驿丞送来的斗笠和蓑衣,骑马而去。**驿馆,乙号厢房。约莫八九岁,一身白衣暗绣银丝竹纹,冠挽青玉金簪的男孩,端坐在榻上,把玩着一颗金漆福字红玉珠,珠子剔透,触感温润,色泽明艳,上头的绳结有断裂痕迹,下头坠着鹅黄穗子,瞧着便不是寻常物。旁侧打扮朴素的女护卫惊叹,“那个蓝皮肤的男子就是护国将军吧?还以为只是以讹传讹的传闻,没想到肉体凡胎的肤色真的可以变成这样呢!不愧是铁血沙场的煞神,这般奇模怪样竟然还能坦然到处走动!”
这时,同款衣着不同颜色的男护卫阔步进来,关紧了门方低声道,“卑职仔细探查过,南城昨夜生了大乱,护国将军带同云川郡主和香朗郡主于南城大乱而来,一行三人没带婢仆护卫,亦是刚刚,护国将军留下病恹恹的云川郡主和年幼的香朗郡主骑马而去。”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普通门府一家三口出来郊游的呢!”
女护卫连连咋舌,“他们这般身份,途中若有什么变故,护国将军便是武功再高强也没法保两位郡主周全吧?”
男护卫忧虑地呵斥,“如今是惊叹这个的时候吗?护国将军骑马而去,驿站剩下两位郡主,若那些杀手误伤了两位郡主,只怕侯爷进京后亦难以交代!不提云川郡主是禹王的养女,便是香朗郡主这小祖宗磕破皮儿,都有一堆借口叫我们担上责任!”
“护国将军如此大摇大摆骑马离开驿站,怎么可能没给两位郡主留下护卫?只是我们瞧不见那些护卫罢了。”
男孩一双漂亮的眼眸微微垂下,看着福字珠子慢悠悠地勾了勾唇角,收敛与此番年纪不相符的老练精明道:“我们还剩多少人?”
男护卫道,“不足二十了。”
男孩忽而一把握住福字珠子笑道,“传令下去,若有意外,全力救两位郡主。”
**驿馆,甲号厢房。小吏端来炭火和热茶时,萧启要了几本书,便缩在被窝里打发时间,小肉团翻出行囊里的蜜饯子,递给萧启问道:“娘亲可要吃些甜的?都是大爹爹特意挑的呢~”夏悠悠不爱吃甜的,萧启更是不爱,但到嘴边的拒绝在看到小肉团满脸的期待时还是绕了个弯,“那就吃一点。”
小肉团喂给萧启(夏悠悠的身体)一块蜜煎藕,忽然想起什么地惊呼道,“啊!这奔波的,我都要忘记啦!我在洞庭湖林子时,有蛊虫想咬我呢!是甘松跳出来救了我!”
那时蛊虫嗡鸣乱叫,却绕着她打转,像是不敢靠近她,方叫甘松这勇猛的野兔子抓住空隙跳出来,一爪子把蛊虫拍得稀巴烂。闻言,萧启于书中抬起头来道,“你是云咳咳——”差点儿又说漏嘴了,“你是我的软肋,又是小孩子,针对我算计我的人,定是想抓住你拿捏我,所以最近莫要到处跑,叫歹人钻了空子欺负你。”
小肉团愣愣地看着自家娘亲与平日不同,镇定得没有一丝多余表情的脸庞,这疏淡而冷傲的漠然模样倒是跟萧启似的,狐疑地眨眨眼睛道,“娘亲若是觉得身子难受得厉害,不如躺着再歇歇?莫再劳神看书了——”忽听阵阵喧哗压过雨声于门前响起。“叫一窝野兔占了甲号房,却用乙号房和丙号房打发我们十二公主和耿国公府的世孙哥儿!你这驿丞是在刁难谁呢?”
一中年妇人泼辣地质问:“瞧不上我这个伯府夫人,竟然连十二公主都不放在眼内了吗?”
“公主莫怪!夫人息怒!下官怎敢怠慢刁难众位?可驿馆素有规矩以官报急缓以官阶品级论处甲乙丙丁四号厢房,其次先来后到,此间厢房是护国将军的,只是他暂时有事出去了而已,公主若非甲号不住,还请公主待护国将军回来后,与护国将军商量交换!”
驿丞诚惶诚恐地噗通跪下磕头道。“嫂嫂,还是算了吧?驿站有驿站的规矩,何必为难他们?”
一年轻妇人劝道,“孩子们赶路也都累得够呛了,熬过这般天气也就到京了,倒不如省着力气叫孩子们好生歇歇,待到晚上吃点热乎的驱寒暖胃。”
中年妇人嫌弃又凶狠地瞥了瞥年轻妇人一眼,唬得年轻妇人顿时不敢多言,于是她又指着隔壁厢房问,“这间又是谁?”
驿丞道,“是云川郡主——”“如今区区一个郡主也敢踩在十二公主头上了吗?”
中年妇人不待驿丞说完,便不屑地打断道,“你叫这郡主把厢房让给十二公主,我们可以受委屈,可十二公主是万万不能怠慢了的!”
“哟,本郡主倒是不知,哪府哪位夫人这般大的威风?”
小肉团拉开厢房门道,环顾几乎挤满整个走廊通道的华贵妇人和孩童,视线落在一个黑着小脸儿的七岁女孩身上,“原来是十二姑姑~~”“你是何人?”
十二公主居高临下地打量小肉团,眉目倒是眼熟。小肉团轻闲地福福身,咧嘴笑道:“香朗呀!也就瘦了一些,十二姑姑这便认不出来了吗?”
“是你?!”
十二公主难以置信地瞪着眼,肉呼呼红彤彤的圆润脸蛋上多了一丝藏不住的嫉恨和嫌恶,狐疑地打量张狂神色与往日懦弱大不相同的小肉团,又惯常傲慢道:“如此便也容易说话了,作为晚辈,理应礼让长辈——”“我倒是觉得作为长辈理应关怀晚辈,彰显仁德。”
小肉团含笑打断道,“但我知道十二姑姑向来缺德惯了的,要你心存仁义,比让你掉十斤肉还难,也就不为难十二姑姑啦~希望十二姑姑也莫折腾我,自己该去哪儿便去哪儿~”“放肆!十二公主岂是你能随口侮辱诋毁的?”
中年妇人眼看十二公主吃瘪,脸上黑得跟锅底似的,仿若被踩着尾巴般,怒然地大声呵斥。“哪儿来的刁横苍蝇在嗡叫?”
小肉团看也没看那跳脚的中年妇人,睨着十二公主轻嗤一笑道:“十二姑姑出了一趟远门,怎的还跟以前一样,身边净喜欢养一些横头横脑不知轻重不知礼数的撒泼东西?”
“萧湘!你少侮辱人!”
十二公主没想到自己出了一趟远门,那造作懦弱的眼中钉小肥猪萧湘竟然里里外外变了一个人似的,半响方反应过来回击道:“论刁横,此刻谁比得过你?本公主再如何也轮不到你一个郡主教训!”
小肉团不以为意地撇撇嘴道,“我可没有狗仗人势狐假虎威的怪癖,更没有闲情逸致浪费口舌教训人,十二姑姑若觉得我说的话难听,不如捡起公主的仪范,遵从朝廷规章法度——”“都是借宿的,讲的是先来后到,别因为不敢得罪护国将军便想挑个软柿子捏,叫人笑话!”
十二公主惊愕地瞪着小肉团,以往就算颇得恩宠也怯懦惹人生厌的小丫头,如今怎么变得这么盛气凌人?明明不足四岁却伶牙俐齿,字字句句含沙射影得掺满了毒刀子似的!她不在京城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