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公主拦下又要不知进退跳脚谩骂的中年妇人,满心愤恨不甘扰乱复杂思绪,狐疑地打量小肉团道,“你当真是香朗?”
小肉团于怀里摸出一块断了流苏穗子的玉佩在指间转悠,“我若不是香朗,怎会熟知十二姑姑习惯?这是驿站,不是谁的私宅,还轮不到某些苍蝇在本郡主跟前刁横嗡鸣喧哗吵闹扰人安生。”
她慢悠悠地看着那个脸色难看的中年妇人笑道,“本郡主虽然只是郡主,听着不如公主威赫,但别忘了本郡主乃圣上御封特赐一品的香朗郡主,身上流的也是圣上的血,比那些连封号都没有的公主不差什么,便是要你这什么夫人跪下,你也得跪!”
随即,夏悠悠视线一晃,看着脸色更难看的十二公主,“十二姑姑较香朗年长个几岁,相信懂得也多,觉得话儿是这么个道理吗?”
这十二公主仗着母妃与凌太后有亲,在燕帝跟前颇得脸面,以往没少煽动皇族亲眷排挤她欺压她。而她从前因生母早逝亲爹不疼不宠的,总觉得自卑,性子怯懦,不愿惹事,怕遭了亲爹嫌弃,便一再忍隐退让,由着他们胡闹。可如今,谁也别妄想还能踩在她的头上蹦跶!十二公主便是深知个中道理,方叫脸色越发黑沉难看,气极冷笑道:“香朗郡主确实是个会投胎的,就算一出生便克死生母,被父亲视为不祥厌恶,亦因母戚笼络大笔钱财,颇得帝后宠爱!”
这字字句句故意扎在小肉团心窝上,可如今的小肉团已经不在意这些长满锈迹的老旧刀子,勾着嘴角回击道,“君臣血亲以手段得来恩宠又怎样?好过某些人终其一生使尽手段算计,也得不到一半恩宠——”“混账!我要撕了你的嘴!”
十二公主心防被攻破,怒气冲冲便朝小肉团扑去。小肉团早有防备,小短腿灵巧地一挪侧身躲开十二公主挥过来的手,叫十二公主一掌打在硬邦邦的门框上,疼得小脸儿都红了,泪花一下子就出来,甚至气急败坏地下令道:“抓住她!磕了伤了算本公主的——”“只怕公主担得起这个责,那些碰了小郡主的凶徒担不起。”
萧启虽未露面,却一直听着门口的动静,闻言冷冷地打断,走出来扫过那几个当真想要动手抓小肉团的宫婢太监,指着恼羞成怒的十二公主轻嗤道:“她是公主,犯了错有人撑腰,你们又算个什么东西?胆敢伤害小郡主,家里有几口人几条小命可以赔?”
几个宫婢太监纷纷惶恐无措地看向十二公主。十二公主暴跳如雷地瞪着萧启(夏悠悠的身体)质问道,“你又算哪根葱?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小肉团欢喜地一把抱住萧启(夏悠悠的身体)的腿道,“十二姑姑去的是豫州亲戚家玩耍吧?怎么消息闭塞,像是在哪个乡村野洞住了好几年似的?京城便没有人惦记你,愿意给你写信传递新鲜事儿吗?”
“你!你这臭嘴巴吃了什么污浊毒物?字字不饶人!本公主好歹是你的长辈!”
十二公主气急了眼又朝小肉团扑去,小肉爪又抓又挠,瞧那架势像是平日没少这般耍横撒泼。小肉团怕十二公主蛮横冲撞伤着夏悠悠,撒腿便往走廊空着的另一头跑去,因着十二公主身形肥硕沉重,她的小短腿游刃有余地甩开十二公主一段距离,甚至回头吐舌头作鬼脸挑衅:“缺了大德的长辈何须谦逊敬让,更何况我们都是小孩子,若论年纪,十二姑姑还大一些,你自个儿都不懂事,刁蛮任性,欺善怕恶,还纵奴行凶,凭何要求我这个小小孩子比你懂事?”
十二公主气得面目狰狞地追着小肉团跑去,几个贴身侍从惊惶不已地要跟上,却听萧启(夏悠悠的身体)凉凉道:“我不插手小孩子之间的胡闹,可谁若是胆敢伤了我女儿一根寒毛,我便依律以大不敬严惩。”
女子憔悴病弱地低咳不止,仿佛随时都会倒下般,可一身嗜血非凡的气势威仪,却叫余下妇人孩童和随侍胆颤心惊地退缩了,谁都不敢轻举妄动。萧启顶着夏悠悠孱弱不适的小身板,可没有闲情逸致与他们拉扯,长久居于上位者的霸道展露无遗地命令驿丞道:“莫跪着了,以规矩安置,谁若还有异议,还想折腾,便叫她上奏朝廷,亲自问询陛下此番规章制度,都是谁定下的——”*小肉团跑过长廊的拐角,没想到其中一间厢房门突然打开,蛮横地把她扯进去!欲要惊呼时,便见一个模样周正漂亮的男孩捂住她的嘴巴,带着一股子清爽又莫名苦涩的药味儿轻声道,“嘘,我没恶意。”
“……”这世间哪有坏人说自己是坏人的?小肉团警惕地瞪着这男孩。男孩松开她,一脸无辜地笑了笑,“我只是想帮你。”
小肉团好气又好笑道,“我瞧着像是需要人帮的样子吗?她嘴皮子赢不了我,跑也跑不过我,逗着她再绕上一会儿,定然气喘吁吁哭爹喊娘认输!”
男孩看着眼前小小一只,跟豆丁似的女孩,煞有其事地颌首认同道,“嘴皮子确实厉害。”
小肉团仰头定定地盯着这男孩眼底不作掩饰的笑意,“胆敢取笑本郡主,你是谁家的小屁孩儿?”
这小模样儿上一世倒是没见过,气质如兰温雅,精致的眉目却显露出与年龄不符的英气,瞧着像是出自将门。男孩实在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我是小屁孩儿,那郡主又是什么?”
小肉团理直气壮轻哼道,“我是小孩儿。”
男孩被她拐着弯儿骂了也不生气,“郡主真当想知道我是谁家的孩子么?”
“也不是很想。”
小肉团暗暗警惕男孩藏了一丝引诱之意的话语,虽然这孩子尚且年幼,可她直觉这孩子不简单。“如此甚好。”
男孩松了一口气儿道,“我也不想骗你。”
“……”小肉团凝视男孩脸上明媚又吸引人的真诚,嗅出一丝算计的虚伪来,于是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道,“告辞。”
男孩倒是没有挽留,眼看小肉团离开还带上门,又摸出那颗断了绳子的福字珠。**驿站,另一间乙号房。中年妇人一掌拍在方桌上,气恼地咬牙道,“瞧瞧那女子的姿态,竟连十二公主也不放在眼内!这般与踩着耿国公府踩着太后娘娘的面子何异?她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如此抑遏欺辱我们?”
先前跟在身边的几个孩童都叫驿丞一一安置到旁边厢房,由婢仆贴身照看歇息,屋中只剩下年轻妇人无可奈何地听着中年妇人发牢骚,不得不再次提醒道:“自古规矩便是如此,嫂嫂何必动怒——”“弟媳费了银子跟驿丞打听过,那位便是禹王府的云川郡主,是圣上钦点的香朗郡主养母,嫂嫂可知,香朗郡主如今继母是前昊王妃嫡妹,横竖不会亏待小郡主,可历朝历代何曾出现过这般匪夷所思的事儿——”“有继母的皇嗣却交由一个没有皇族血缘的女子养育照料,此人心机城府,哪儿是我等能抗辩的?三爷此番进京为官,嫂嫂少不得与勋贵妇人们打交道——”“香朗郡主既是赫连皇后的嫡亲孙女,又是烨国公府的掌中宝,如今更是沾了禹王府的关系了,听闻那云川郡主与护国将军的关系更是复杂,我们何必一进京便给三爷树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中年妇人啐出一口,“也就是仗势欺人——”“皇城哪家门府不是分了三六九等仗势而行的?豫州是个小地方,来了个公主新鲜也跟天大似的,可天子脚下比庶出公主高贵的人家多了去了,哪个是我们能轻易开罪得起的?”
年轻妇人生怕中年妇人还由着泼辣性子跟老家似的胡来,叫一家子人都受牵连,忍下不耐烦,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道:“若十二公主有香朗郡主一半恩宠,也不会在豫州一待便是三个多月,嫂嫂还记得期间十二公主病过一回惊心的?可传信回京,圣上关心过吗——”中年妇人气哼哼地叹道,“可不是?也就太后娘娘和良妃娘娘遣了御医和贴身嬷嬷带着礼物和名贵药草来过一回!真受宠的宝贝哪能离开视线?这良妃娘娘也是,这些年明明有太后娘娘帮衬,那肚子怎的还不争气?只生了一个女儿,还是个连封号都没有的公主!瞧瞧那昊王府出来的香朗郡主,不到四岁吧?都是一品的封号了——”*此间乙号房门口。十二公主举着手欲推门的动作顿住了,仿佛被人一刀子猛地捅进心窝,还残忍地捣了一圈,厌恶地盯着门板,怨毒的目光似是想要穿透门板,把里头的人凌迟一般。半响,到底收回手,切齿愤盈而去。小肉团刚从男孩的乙号房出来时,隔壁再隔壁的十二公主的厢房恰巧关上门,虽然没有看到是谁回了房,但小短腿无所畏惧大摇大摆地回到甲号房,神秘兮兮地跟萧启(夏悠悠的身体)笑嘻嘻道:“这驿馆要有大热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