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悠悠与杜鹃闲话几许,掏出手帕擦去少女脸上的湿润道,“人生可以有很多且不同的选择,趁着年轻,多去接触春枭楼以外的世界吧,只要我们有缘,一定还会再见的,以后一定还会遇见别的更可爱的人,要好好地活下去,要不枉来世上一遭。”
杜鹃眼眸湿润,满是不舍地颌首。夏悠悠摸摸杜鹃的头笑道,“去叫潘嬷嬷来。”
待潘嬷嬷进得门来,夏悠悠一手拉过潘嬷嬷的手,一手拉过杜鹃的手,把两人的手握在一起,郑重地嘱咐潘嬷嬷道,“这孩子就交给嬷嬷了,日后若是挂念我了,可以写信交给藏书阁的安嬷嬷,她定然会想法子把信送到我手上的——”“莫要因为我的离开而难过,短暂的分别一定会让我们各自成长的,他日相逢,我们都要成为比现在更好更出色的人。”
潘嬷嬷一下子明了,安慰般紧紧地握了握杜鹃的手,严谨地跪下一拜道:“老奴谨遵郡主嘱咐,定把杜鹃当成闺女爱护之!”
杜鹃惊讶地看着郑重其事的潘嬷嬷和夏悠悠,便见夏悠悠正含笑耐人寻味地望着自己,仿佛在等着一个回答般,明白夏悠悠的用心后,还未消褪的酸涩又涨涨地涌上鼻腔和眼眶,随即朝潘嬷嬷跪下一拜道:“干娘在上,请受女儿一拜!”
“乖。”
潘嬷嬷满心触动地落泪,扶起杜鹃的肩膀,拉过杜鹃的手,便把腕间成色顶好的镶金翠玉竹纹镯子拨进杜鹃的手腕里。夏悠悠扶起她们俩人,摸了摸杜鹃的头,“你去吩咐厨房,晚上做一顿丰富的,叫南苑上上下下的人把手头功夫赶一下,今晚一起来热闹,就当庆祝你和潘嬷嬷这一段干亲的缘分。”
杜鹃含泪应下,出门而去。夏悠悠便把院中大小事宜再次重托于潘嬷嬷。潘嬷嬷原就是管事的嬷嬷,受禹王吩咐照料她,是她自来禹王府后,就一直用心关照着她的人,情分于旁人自然也有些不同,甚至把各府各种医疗欠单和分期付款单一并交出。“此番离京,归期未定,再回首不知是何年何月,这一部分留作杜鹃的嫁妆,嬷嬷有眼光,便给她置办一些田宅吧,其余这些你自个儿收着花,若杜鹃真的遇到喜欢的人,要成婚,嬷嬷记得写信告知于我,若可以,我定会回来看看的——”“还有已经分配到我院子里的所有姑娘,其时到了年纪,想要成亲的人,都从我的库存里额外送上三十两当嫁妆,若是不想成亲的,想做些小买卖的,你就帮着眼看看,也把这三十两当作买卖的启动资金给她们,女子一辈子不一定非要嫁人的。”
潘嬷嬷一一记在心上,连声应着就要跪下了,“老奴替姑娘们谢过郡主好意!”
夏悠悠拦下潘嬷嬷,“主仆一场,多少都是缘分。”
这时,小丫鬟毕恭毕敬禀报,“郡主,如意县主求见。”
夏悠悠大感意外地吩咐,“请她进来吧——”她回京前便与如闻商量过此间回京要做的事宜了,大费周章地举国封口是想萧启能心无杂念地拜师学艺,成为强者,成为仙门玄宗里的至尊,有足够的能力‘叛逆’。而她,也不希望自己受到萧启‘发疯’的影响,被命数的漩涡卷进去,轻易便交代自己这一次穿越,结束这一次重生。逆天而行更改命数,非易事,大小皆会祸连最亲的人。而她最最不愿意的就是祸连最亲近的人,所以此行回来是辞别的。应如闻说过,修行者闭关悟道眨眼已是百年的也不在少数,更何况如今世界灵气充沛,她需要做的事学的术法太多了,一旦开始,便没法儿顾及尘世情分了。也是因为不想轻易辜负这些情分,方特意留下嘱托。夏悠悠坐在偏厅的主座上,刚刚喝下一口还飘着袅袅热雾的红茶,便见如意县主捧着一个黑底金绣云纹的长方形锦盒进来。她妆容精致,也难掩眼眶的发红和眼皮的微肿,似是哭过许久,想必魏国公府已经收到颜畅笙出事儿的消息。“听闻郡主要离京而居,游历四方,增进医术?”
如意县主开门见山地道。夏悠悠示意如意县主请坐,招手叫丫鬟奉茶,可如意县主却摇头道,“我二哥的事,你知道了么?”
“知道。”
夏悠悠轻声应道。如意县主把长方形的锦盒递给她,“既然你要离开京城了,便把这个也带上吧,是二哥一直想送给你的字画。”
夏悠悠接过打开,里头是那副颜畅笙曾混在零碎东西里送给她,却被她义正辞严婉拒的名家「割草老人」绝笔字画,是她愧疚于收下的价值连城的孤本藏品,拿起来一看,昔日谈笑历历在目。便见字画下还压着一个陈旧泛黄的信封。狐疑打开,里面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粗糙宣纸,比信封还要陈旧一些,明明有常常翻覆的细小痕迹,可却只有一处折叠的痕迹,像是一直以来被人珍而重之对待般。夏悠悠翻开折叠的宣纸,便见上头写着「静水流深,沧笙踏歌」几个字,笔法潦草字迹熟悉,显然是原主练字的痕迹,怔愣间也猛地想起来,原主到底在什么时候与颜畅笙有了接触。是原主邬优未出阁前,冲着割草老人去四季酒肆,却稀里糊涂地喝醉,幸得一个好心人小少年相助,仔细送回府的,后来再去四季酒肆时,便赠了小少年这几个字。这于原主而言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插曲而已,可颜畅笙却朝暮相思,记在心上那么多年。“谢谢你来这一趟。”
夏悠悠忍下酸涩道,小心地叠好宣纸放回信封里后,把信封和字画都搁回锦盒里关上。如意县主别过脸,眼角发红地道,“是我该谢谢你,在北镇抚司时救了我和辛酉姐姐她们。”
说话间抽了抽鼻子,隐忍半响又问,“什么时候离京?”
夏悠悠摸了摸锦盒道,“送惠风最后一程之后。”
如意县主像是早有预料般颌首轻应,“嗯。”
随即再无二话地转身而去。夏悠悠捧着锦盒走向府中至今还在动工修葺的新院子,是禹王重金请苏城名匠设计园林作修葺的院落,连旁的小花园都被围了进去,扩大出一个采光通透的暖阁来,移栽的梅树枝条粗壮健硕,长势颇好,瞧着就适合挂个千秋。梅树左边搭了个鸟巢状的高大葡萄藤架,左边放了两排彩色灯笼,和晾晒药材的架子,树荫之下铺着大小均匀的鹅卵石,摆着石桌石椅,若闲来无事在这里吃宵夜和下午茶或喝酒,都是极惬意的。左侧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花园子,一边露天栽种着芭蕉石榴梨杏树,茂密的浅绿深绿层次丰富,另一边搭了个可收缩的雨棚子,便是如今萧条深秋,也姹紫嫣红地开了一片儿,各种奇花异草均可药用,显然是他们仔细挑选过的。屋子厅堂里头的摆设装潢以及色调与比例,都完美地戳在她的爱好和品味上,简直全是为她量身定造的,占地颇广的院子一点点地逛下来,足见小肉团和颜畅笙布置的用心与惊喜。这院子走到尽头再绕过一个回廊,就是藏书阁。穿过藏书阁与之相连的水榭小阁花园,就是禹王所住的东曦院。夏悠悠捧着锦盒逛了一圈后,挥退还在精雕细琢修葺工作的工匠,坐在梅树前的石椅上,握住挂在脖子上的集梦铃召唤应如闻道,“我在这具身体苏醒是巧合吗?”
应如闻捧着盆栽凤争出现,随手搁到石桌上便直言道:“世间哪儿有那么多的巧合?邬优原是忘川河边游荡难消的怨灵而已,她抢了师尊施舍出去的半缕神识,方投胎转世成了人,抢了不属于自己的福报自然没有什么好下场——”“邬优能富贵半生已是托赖师尊神格的福报了,否则她连投胎的资格都没有,若巧合之下抢了别人的神识跑去投胎,也只能成为低贱之流困苦一生而已,受尽磨难而亡继续成为无法消褪的怨灵,日复一日地游荡于忘川河——”“既然这是师尊自己的神识,自然会与师尊的魂魄相互融合,随着力量的复苏,也就慢慢变回师尊的模样。”
应如闻解释道,“只是师尊如今还是残魂碎魄,未经修炼,力量也不稳定。”
凤争听得一愣一愣,夏悠悠也一脸儿的不理解,“神识是三魂七魄吗?这玩意还能施舍给别人吗?”
“是比三魂七魄更加具体的东西,俗称元神,需历经千锤百炼方可形成的精元,若师尊鼎盛期,随便半缕神识,便能叫一棵树或一朵花生出灵智,开启修炼之旅,半缕神识借出去也足以叫他人仰仗你的福报,投生在富贵之家,平安顺遂地过一辈子了——”应如闻说着掐了个法术,凭空变出一套青瓷描金的热茶来,自顾自地给自己和夏悠悠倒了一杯茶,方继续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