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头呢?我们都来这么半天了,也没见着他人影,该不会,只要我们上山了,偷偷把东西藏起来了吧。”
秦振帆撇撇嘴,虽然他心里也在嘀咕,纠结老胡头刚才是不是听懂了自己那一声鸟叫,担心老头真没听明白,一会回来再穿帮。“他中午吃完饭就出去了,也没休息,估计上山打猎去了吧。”
“大中午的打猎?你有没有点常识?”
秦振帆耸耸肩:“老胡头没午休的习惯,有时候睡不着就喜欢去山上逛逛啊。”
陈胜利瞥了秦振帆一眼,冷笑:“你倒是了解他。既然他不在,你一个人能承担起这私养野鸡的责任么?这可是确凿的证据,资本主义的尾巴!想想为什么穷人那么多,就是因为你们这种坏胚多了。”
秦振帆不懂他这两句话的逻辑,不过这帮人都一个德性,为了搞运动,管你什么逻辑不逻辑的,只要嗓门够大,随便给你扣个帽子,他就是真理。“等一下,我知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咱们文件上不是对养多少有明确规定的吗?村子里你随便逛一圈,养三四只鸡鸭的人家可太多了,怎么到我这就违规了?”
秦振帆据理力争道:“大家都是人,你要这样我可就不服气了,有本事把全村的养鸡鸭的全都拉出来批判,不然你给我扣的这个帽子,我不接。”
“秦振帆我看你小子从小就一身反骨,你爸教育你那么多回,你是记吃不记打啊,看来还是没教育够。”
秦振帆两手一摊:“陈队长,咱们说话要讲道理的对不对,再说了,咱们得按制度办事,不能滥用权力,公报私仇。”
“什么?你敢说我滥用权力,公报私仇?”
“反正我不能理解,为什么别人养就可以,我养就不可以。”
“因为他们都是穷苦的人家,人家成分好,他们原来没有的,现在可以有了。而你们是地主,是人民的敌人,你们原来有的,现在就是不可以有。”
秦振帆皱着眉头,心想,敢情一个成分不好,连牲口都不如了,可是明明都快八零年了,短短一年多的时间,整个社会都要天翻地覆,怎么这个陈队长是一点都不开窍。“好啊,那要这么说,我现在就把这几只野鸡给放了。”
“你敢!来!你们几个把他给我按住!”
“我!我又怎么了!!”
“你想故意毁灭证据,别以为我没看出来!快,按住,别让他动。”
秦振帆很无奈,但是他能看出来陈胜利这事心虚了,反应越激烈他心里越虚,所以他干脆不反抗了。“你们几个,把这个笼子给我搬走,这就是证据,还有这些,梁上挂的东西,这么多肉,你们这日子过得可真是滋润啊!我倒要看看你们还有什么话可说的。”
就在他们大张旗鼓地倒腾老胡头屋后的东西时,老胡头正好从山上回来,手里还提着两只肥硕的竹鼠。老胡头一开始像是没看见他们似的,直到走进才愣了一下,然后云淡风轻的问:“哟,陈队长,什么风把你给吹到我这里来了?”
陈胜利对于他这种态度,更加不爽了,就好像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一样。“老胡头,你现在好啊,当年改造的时候大队里放水了,给了你机会,没想到你现在居然还搞这些小动作,怎么?自由过头了是吧。”
老胡头将两只肥硕的竹鼠故意挂在陈胜利面前的柱子上,然后慢悠悠地放下手里的工具,接着又走到陈胜利面前。“那你说说,别人养四只,我这也养四只,有什么问题?”
“怎么没问题!贫农养四只没问题,你们这两个坏东西还敢养四只?还有你老胡头,当年我们可是看在你身体不好的份上,减了你的罚,你一点感恩的心都没有吗?”
老胡头不说话,背着手走到屋子里,在桌上拿出一份报纸,递给陈胜利。“头版看了吗?”
陈胜利瞥见日报几个大字,人是有点僵的,他磕磕巴巴地说,看了。“看了,那你怎么不知道,现在都已经取消成分这种说法,全国上下处处在平反,怎么就你大队特殊,还要搞分裂群众的一套?”
陈胜利一时有些无语,但他不服气,一把夺过报纸。其实老胡头不回骗他,更不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主,他不过是想避免麻烦。“还有,你翻到中间板块,看看有什么文章。”
陈胜利听话地翻到了中间,竟然看到一篇关于科学养猪增产的文章。“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陈胜利说不上来,但他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东西好像在动摇。“这又能说明什么?这什么都说明不了。”
老胡头慢悠悠地抽着自制卷烟,说:“在这上面的,你可以说是鼓励性质,引导你们去做的。这你能明白?”
陈胜利不说话了,他倒是想呢,如果家家户户都能养猪,猪再下崽拿去卖,家家户户都有肉吃都有钱赚,那岂不是美滋滋?但是他也就是想想,这么大胆的想法,可不敢说出来。“我们是按章程办事的,没接到通知,一律当做不存在。”
老胡头抽着烟,沉默了。歇了大半刻,他终于又发话了。“这次,我们认错,这鸡,你就当是证据,我们上缴了,如何?但是我们竟然认错了,有没有对应的法律来定我们的罪,陈队长你看这事我们不如就各退一步。”
陈胜利还在掂量,他不能白来一趟,拿走四只鸡对于他而言其实已经不错了,可还是不够。他眼睛在四处谈看着,不知不觉就瞄到了老胡头过来的那个方向。他示意手底下的人去老胡头来的方向查看一番,探探他是不是还在那边藏了东西。老胡头虽然没有阻拦,但心里多少有些不放心,眼睛随着那人去的方向瞟了过去。这一点细节瞬间被陈胜利捕捉到了,他得意极了,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抓住这两个狐狸的尾巴了。可是过了好久,陈胜利派出去的人才回来,秦振帆和老胡头看到他几次从他们遮掩的洞口前路过,心一直悬着。好在他什么都没发现。老胡头为避免夜长梦多,赶紧站起身,拿起架子上的竹鼠递给陈胜利。“行了,你们也别查了,没东西了,要不,你们也拿走吧。”
陈胜利起初还有点蒙,但是看看那么肥的竹鼠,他突然就妥协了。“行,鉴于你们认错态度良好的份上,这次就放过你们了,不过下不为例,知道吗?”
老胡头点头:“知道了,陈队长,谢谢你的宽容大度。”
陈胜利示意手下人放了秦振帆,带着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