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正阳别了妻儿走向校场，顺路回了趟家。林乔松已经不在家中，想来是去了锦衣卫的秘密所在。

了却牵挂的林正阳赶在酉时之前到了城东校场。此时校场上已经来了不少军士，人声鼎沸犹如菜市场。校场外还有不少军士正匆匆赶来。

林正阳叹了口气摇摇头，军纪涣散啊。如此军队谈何保家卫国。换作以前林正阳还会打心里瞧不起这些同僚，而如今他却只有对他们深深的怜悯。错在根源上头，真怨不得军士不努力。军士饿的木柄长枪都拿不稳谈何训练备战。

望着眼前乞丐一般的卫所军伍，林正阳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一定要拿到信件扳倒雷克雄。

正思索间，队伍已经集合完毕，军士们按照各自的千户所，百户所，总旗，小旗所在队伍序号排列起来。

雷克雄和其余五个千户也踏着鼓点登上将台。

一个标准卫所是5600名军士，减去一些逃跑的军户，到场的大概是5000多军士，其中多数衣甲残破，武器锈迹斑斑。

雷克雄心系倭寇，也就懒的做什么战前动员，只是简单的分配好人员，指派了一名千户留下一千军士驻守。

安排完毕，雷克雄招手把林正阳唤上台前，嘱咐一番好好带路，功劳少不了云云。

林正阳应了一声便接过雷克雄亲卫牵来的马匹缰绳。一行人浩浩荡荡便朝着海边港口奔去。到了港口再转乘征来的渔港守卫的战船和港口内的渔船朝着靖江海口进发。

绕开雷岭的险阻，雷州城距离鹅地并不遥远。但是军士士气不高，行军进度缓慢，到了酉时时分，船队才到达靖江口。

河口上有几条百越氏族的独木舟正在打鱼，远远的望见浩荡的船队行驶而来，便都掉头就跑。

雷克雄派出快船截住山民的独木舟，讲明来意之后。山民们见来的果然都是官军，便热情的引领官军到百越氏族聚集地。

雷克雄只带了亲卫队和几个千户一同前往氏族的临时营寨，林正阳也随同前往。剩余卫所军士便在河口岸边安营扎寨。

这两日里，百越氏族虽然联合江氏一族打败了倭寇。但是对倭寇的情况毫不知情，俱都担心倭寇还会再来报复袭击鹅地。也因为百越氏族和江氏产生龌龊，江氏一族撤回族地。其余参战的百越氏族目前还联合在一起，氏族能战的青壮都聚集在河口附近。

百越氏族听说朝廷大军前来，也是极为振奋，他们以为这是朝廷来的援军。各族长老蜂拥而出迎接雷州卫军士到来。

雷克雄虽然主要目标是倭寇首领，但是面对百越氏族的热情，他也不得不按耐住心情应酬。

聚集在此的百越氏族约有三千余众，皆为青壮。山民长年在深山老林冒险求生，多数黝黑，瘦而精壮。

雷克雄绝对肯定自己带来的烂泥卫所军正面对战会被轻易车翻。所以他不得不小心应对，好在山民多数心理上对官军有天然的敬畏心理。

雷克雄此次目的是取回倭寇尸体首级拿回去邀功，顺便解决此前留下的隐患，因此军中带来了大量酒水。为了应对百越氏族的热情，雷克雄命军士把酒水从船上搬了一半下来，足够百越氏族痛饮一番。

雷克雄在百越氏族临时搭建的营地上慷慨激昂的赞扬了百越氏族一番，并表示要为百越氏族请功邀赏云云。

百越各族长老听得开心不已，俱都放开心怀畅饮起来。雷克雄便令手下亲卫把酒水给各族送去。却暗传军令严禁军士饮酒，衣不卸甲，兵不离手。

也不是没有氏族长老疑惑军士不喝酒，雷克雄以军务在身，军人不得随意喝酒搪塞过去。氏族长老顿时觉得雷州卫所军纪律严明，好一通夸奖。

这阵酒宴直喝到月挂半空，宴席散去。酒足饭饱之后氏族青壮各回搭建好的营寨休息。

雷克雄使个眼色，带着四个千户走进亲卫把守的营寨内。

林正阳正好瞧见这一幕，便偷偷潜伏过去。这个营寨是百越氏族临时搭建的营地，四周的茂盛的草木并没有清理。虽然四周有雷克雄亲卫把守，林正阳还是轻易就潜藏到木墙根下。四处漏风的粗糙木墙丝毫隔档不住声音。虽然里面几人刻意压低声音，林正阳还是很清楚的听到谈话声。

一个阴鹫的声音细声说道：“大人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属下仔细观察了，这些百越刁民常年风吹日晒，与那些倭寇相似，更妙的是，此处闷热潮湿，百越蛮夷，不知礼数，不留发冠，人人皆剃发留鬓，与那倭寇毫无二致。”

另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着急的说道：“是啊，大人！这可是天大的功劳泼天的富贵啊！”

另外几个声音也在七嘴八舌的劝解雷克雄早做决定。

雷克雄叹了口气道：“兄弟们的意思本官知晓，奈何百越氏族也是本官治下之民，岂可为了区区利益做出屠戮之举。”

“大人！”

那个阴鹫声音继续道：“大人爱民如子，下官等俱知晓。可那百越氏族向来不服教化，不服徭役，剃毛断发，毫无礼义廉耻之仪，与那山中野兽无异，算不得百姓之列。”

雷克雄犹豫道：“这……话虽如此，可这些山民是登记在州府黄册之上，知州大人可不是好相与之辈，毕竟户部和兵部向来亲近。”

阴鹫声音说道：“大人，您忘了这个地方刚刚遭受倭寇袭击吗？山民可是死伤殆尽……呵嘿嘿嘿......！”

其余人沉默片刻，也跟着一阵嘿嘿呵呵的低沉笑声传出来。

雷克雄继续问道：“这，人数有点多，恐怕不好处理。”

阴鹫声音低声道：“大人不必为此担心，我们只需要一半的功劳，倭寇首级数全数报给五军都督府，都督府的大人们自然知道如何分配战功，这样兵部核查的事情自然由都督府去顶着。我等该有的功劳一分不会少，说不得都督府的大人们收到我们这份大礼还会另加赞赏。毕竟都督府最近因为剿倭不力备受皇上猜疑，备受兵部诘难。有此实打实的功劳，都督府的大人们定然是欣喜若狂。到时候大人加官进爵都是不在话下的。”

林正阳听到此刻已然明白这些人想要干什么！浑身冷汗刷的一下就冒出来了。这是要杀良冒功啊！而且是灭绝人性的屠杀。

林正阳正纠结是否赶去通知百越氏族逃命，营帐里面声音再次传了出来。

“此事不可告知军士实情，各千户只能去河口大营调集信得过的军士过来，告知他们是来突袭倭寇营寨。事成之后军士各赏银20两。”

“得令！”

“另外，除了营寨里的亲卫之外，尚有林小旗官，这人太过刚正，需把他支开。”

“为何不把他也处理了？”

“不可，他父亲曾救过我一命，而且我们尚需他带路寻找江氏一族。”

“大人高义！能跟着大人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其他人也跟着一阵跪舔。

雷克雄志得意满的声音说道：“行动！”

“是！”

众人应答。紧接着一阵忙乱的步履声传来，眼下应该是商议结束开始行动了。

林正阳赶忙小心翼翼的退出潜藏点，回到自己的营寨中假寐。果然，不消片刻雷克雄的亲卫便过来传令让林正阳先去江氏一族那里探路。

林正阳应答了一声便收拾行装走出营寨，一路走到亲卫看不见的地方便倒转回来，翻过营寨矮木墙，摸进最近的百越氏族木头搭建的营帐里面。

只见东歪西倒的躺着氏族青壮，任林正阳拳打脚踢都没有醒来的意思。甚至林正阳拿刀刺了一下对方手臂，对方也仅仅是在睡梦中皱了一下眉头。想来酒中是下料了的。

林正阳想过踢翻火盆引燃营帐，奈何此地天气潮湿，木头也是刚新鲜采集的湿木，根本无法引火。

林正阳急得团团转，此时巡逻的亲卫脚步声也渐渐传来。林正阳也只能无奈的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