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姜岁急忙喊住转身欲走的祝老爷子，几乎是想也不想地说：“一只手是吗？我愿意！”

祝老爷子身形一顿，眯了下眼看向脸色惨白却故作镇定的姜岁，忽的笑了。他指着桌上的水果刀，“你真的愿意？”

姜岁咬着唇没有答话，脑袋里思绪纷乱，最后还是拿起了桌上的水果刀。刚才磨墨太久，她的右手手腕酸痛无比，拿刀的手微微发抖。像是怕自己会后悔似的，她把心一横，闭上眼用刀狠狠划向自己的左手！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传达到手腕上。而是被一只微凉的手掌攥住了。姜岁错愕地睁开眼，看见不知何时来到跟前的祝老爷子，疑惑地问：“您……”“据我所知，姜小姐所求并不是为了自己。”

祝老爷子声音苍老，透出一种无法言喻的冰冷，“为了别人废掉自己一只手，你是不是有病？”

姜岁冷不丁挨了骂，却没什么愤怒的情绪。或许是太久没吃东西的缘故，她的情绪一直在最低点徘徊。没有力气去思考更多。所以听到这话，她也只是一脸平静，“医生救命，收取代价不是理所应当么？只不过区别于收的是钱，还是其他更昂贵的东西。”

“我认为这场交易值得，并且愿意支付我应付的代价，不论为了谁，我只要个结果。”

说这话时，连她自己都没发觉到其中隐藏的一丝狠劲。对别人狠并不可怕。这世上最可怕的，是清醒着对自己下狠手的人。祝老爷子的眼神陡然深沉。不知是被她说服了，还是另有打算，他放开了姜岁的手，无趣地道：“算你过关。”

姜岁表情错愕，“您的意思是……不要我的手了？”

祝老爷子冷笑，“我要你的手做什么？过年煲汤么？”

“那您是愿意答应我的请求吗？”

“嗯。明天我会去给谈老先生诊病。”

祝老爷子走回到书桌后面，提笔说道：“至于你应付的代价，我先暂且保留。”

姜岁眸露喜色，刚才紧绷过度的手腕一松，刀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捡起来放回桌上，对又开始作画的祝老爷子道：“谢谢您。”

祝老爷子没有反应。姜岁也不在意，转身离开这里。走到书房门口时，她忽然想到什么，转过头又问：“我能问问，既然您并不想要我的手，又为什么会对我提出这样的条件？”

就好像故意想看她好戏，那种恶趣味的感觉。祝老爷子慢悠悠地睇她一眼，“贪生怕死的人，没资格让我劳神费心。”

听到这话，姜岁丝毫不觉得意外，只是有些心梗。她淡淡一笑，“神医果然和传闻中一样有个性。”

这句话让祝老爷子一直平静无波的面庞上，浮现出一丝愕然。沉默良久，他再度开口时，苍老的声音已然变得冷清而沙哑，是年轻人特有的声线。“你只见过我爷爷一面，怎么看出来的？”

姜岁看着他挺直脊背后，显得清瘦修长的身形，阴郁中带着点厌世的皮质从那张老人的皮囊中透出来。那双浅褐色的眼，看什么都很漠然。不是对凡事不屑一顾的漠然，而是什么东西都无法入他眼的漠然。不像为医者，更像是杀人如麻的……恶魔。姜岁抿抿唇，实话实说：“你刚才作画半小时，腰背不弯，也不觉得累，当时我便有所怀疑你并非祝老爷子。”

“后来您让我付出一只手的代价，我才知道您就是神医。”

祝老爷子眼神郁郁，“所以你刚才是故意做戏给我看？”

“并非如此。”

姜岁道，“我只猜到了您的身份，猜不到您的想法。哪怕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您是谁，我也会做相同的选择。”

祝老爷子盯着她恬淡清丽的脸庞半晌，忽的笑了。“出去。”

姜岁点点头，退出书房。门关上，祝老爷子搁下毛笔，指尖贴着下巴边缘摸索片刻，将一层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撕了下来。连同那头银丝一并剥落。最后露出一张肤色苍冷，长眉若柳，眸若寒星，左眼下一颗血红的泪痣，让原本有几分病态阴郁的容颜，凭添几分妖冶。他的发长及后腰，却不显得女气，反而有种古代风流名士的落拓不羁。祝淮与随手将那张面具丢入垃圾桶中，继续作画。作着作着，不自觉停了下来，又是一声笑。“有点意思。”

他就喜欢有意思的人。这样日子才不会乏味无趣。—祝家的事办妥后，姜岁被谈夫人带回谈家。一进去，看到谈斯言也在，姜岁愣了几秒，心口泛起酸涩。“斯言，你怎么回来了？”

谈夫人上前问，“你爷爷现在的情况怎么样？祝家已经答应帮忙，明天就会过去医院。”

“没什么变化。”

谈斯言越过谈夫人走到姜岁身边，握住她的手腕道，“我和她有话要谈，您早点休息。”

谈夫人皱起眉，“不行，她必须待在杂物室里，万一她又对……”“等警局的调查结束，您再用那些手段惩罚她不迟。”

谈斯言神色冷淡，带着姜岁走向餐厅。可把谈夫人气得够呛。她还不是为了他好！要是姜岁突然犯病把他也给伤了怎么办！？姜岁此刻比谈夫人的心情还要复杂。她以为谈斯言抽空从医院回来，是为了质问她那天发生的一切，以及她到底有没有偷盗在前，行凶在后。可是都没有。谈斯言只是让厨师重新做了一桌晚餐，边看着腕表边淡声对她道：“我只给你半小时。”

姜岁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懵懵地反问：“你不是说有话要和我谈么？”

“等你吃完。”

“你还是直接说吧，不然我心里紧张吃不下去。”

谈斯言眯了下眸子，“现在倒是有骨气会反抗了，怎么她关你的时候不知道硬气点，还乖乖饿一天？”

姜岁被他的话呛到，忍不住反驳他：“我倒是想硬气，但你母亲一招手就有人来帮忙，我这小身板能打的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