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风宴结束后，顾言凌急忙追上流霜的步伐，像是害怕她把他丢下似的，火急火燎地钻进了流霜所在的马车里，完全不管身后的容瑾是什么表情。流霜靠在马车上，闭着眼睛假寐。察觉到顾言凌进来的动静，她也没睁开眼睛看一眼他，只是自顾自地回味着方才大殿内那些人的表情。流霜的一曲《凤求凰》，彻底震惊了在座的众人。不是说安宁郡主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纨绔子弟吗？不是说安宁郡主什么都不会吗？不是说安宁郡主是个没用的废物吗？虽然一首曲子代表不了什么，可是这也太超乎他们的想象了吧？你瞧她在台上泰然自若的模样，你瞧她弹琴时一丝不苟的作态，你瞧她落落大方毫不做作的气质！这样的大家闺秀楷模，竟被传成了纨绔！众人被狠狠地打了一次脸，但他们一言不发。镇南王的女儿优秀起来，那可不是什么好事啊！倘若皇上疑心病没那么重倒还好，可坏就坏在，皇上信不过镇南王啊！于是，再怎么震惊，他们也不敢在接风宴结束后跑过来奉承两句，就害怕一不小心被皇上知道了，疑心自己！还有的人，本来自己没什么成就，知道还有一个纨绔给自己垫底，心里舒坦得不行。结果今夜曾经的“纨绔”一朝给自己正了名，他们就直接越过羡慕，变成了嫉妒了，啧啧。想着想着，流霜便轻笑了一声。顾言凌抬头看她，见她似乎心情不错，于是转了转眸子，笑道：“那曲子弹得不错，你……一定学了很久吧？”

闻言，流霜半睁开眼睛，目光幽幽地盯着他看了好半晌，直看得他有些心虚了，她才淡淡地回道：“还好，也没多久，不过三年而已。”

三年时间，倒也不只这一首曲子。但她为什么要同他讲呢？说出来，总觉得特别丢脸，感觉前世的自己就是个傻子。顾言凌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三年啊……”她前世嫁给他三年，正好……顾言凌知道流霜也是重生的，她心里对他有气也是应该的，索性闭了嘴，不再去触她的霉头。一直到回了顾府，顾言凌依旧默默地跟在流霜身后。进了辞芳轩后，流霜将桃溪等人都叫了出去，看那架势，便知道是要同顾言凌说事了。桃溪看了一眼顾言凌，而后什么也没说，便退了出去，顺便将门也给关上了。流霜倒了一杯水放在手里把玩，看也没看顾言凌，便开门见山：“不是说要和我谈谈吗？说吧，我听着呢。”

顾言凌有些无措，这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我……”流霜见他半天憋不出来几个字，手里的杯子晃了晃，垂着眸子，神情有些恍惚：“你不是说你做了一个梦？梦到什么了？我有些好奇，说来听听。”

顾言凌抬眸看她，缓缓说道：“我梦到，我和你，像现在这样，虽然是夫妻，却如同陌生人一样。我们互不过问，互不关心。我……我做了许多错事，害得你在顾府里过得……不好。我一开始也是眼瞎，不喜欢你，可是相处久了，我……我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可我没想到，竟然有人欺骗我，让我有意识地和你拉远距离，直到后来……你，你，离开了……我追悔莫及……我……”流霜轻笑：“就这样？”

顾言凌艰涩地咽了咽嗓子：“嗯。”

“我死了？”

她忽然不笑了，只是歪着脑袋，双目澄澈，似乎只是单纯的好奇。然而这样的字眼，落在顾言凌的耳朵里，竟然格外的牵动他的心绪。他有些不敢回答她这个问题。“所以，你现在是后悔了？”

见他半晌没说话，她又问道，“一个梦而已，有什么值得你后悔的……况且，你喜欢我吗？”

顾言凌眸子一震。喜欢吗？答案是肯定的。但他到底是因为她是自己一直在找的人所以才喜欢她的呢，还是因为她是流霜，所以才喜欢的呢？想到这儿的那一刻，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微微一笑：“不管你信不信，我心悦你，半点儿不做假！”

流霜盯着手里的水，沉默良久，笑了笑：“心悦我……原来如此。”

顾言凌不明白：“什么？”

“你知道吗？之前我一直在想，我为什么就是放不下你呢？即便我面上装得再无所谓，可这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有的时候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流霜的声音里没有半分恼怒，语气只是很平缓，像是在讲着一个很平常的故事一样。“直到你说，心悦我。那一刹那，我明白了。为什么会放不下呢？总的来说，大概还是我心有不甘吧。我想，我流霜好歹也曾驰骋过疆场，怎么说也不差，为何追了一个人这么久，还是没能换来他的真心呢？哪怕是一点点啊……“其实你也不差。我嫁给你两个月，虽说不像寻常夫妻那样恩爱不疑，可你也没有苛待我，母亲和祖母亦是对我百般包容。我想，既如此，我应该是不差的，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呢？“我追了你这么久，足足三年的光阴啊！莫非，我做的还不够好？如今我却释然了。原来，你也并非不喜欢我，而我，也并非那么差。“我想通了。或许我也不该那么纠结这一点。至于其他的……你我二人本就是生拉硬拽才走在一起的，所处阵营不同，做法不同，固然是能理解的。彼此欺瞒的那些事，也不过是身不由己罢了。这些事，我不该纠结。”

顾言凌动了动唇，想要说些什么。“谢谢你。”

流霜看着他的眼睛，真诚地道谢，“一来，是因为你打开了我这么多年的心结。二来，我听父王说了，你如今和镇南王府……所以，我得谢谢你。不管日后我们还是不是夫妻，之前当下，彼此珍惜吧。”

顾言凌眸子里闪烁着微光：“那，我以后还能进来辞芳轩吗？”

进来辞芳轩，不仅仅是字面的意思。流霜懂得。她笑了笑，认真地回道：“看你顾大少爷有多少诚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