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一身玄衣,衣服被流水冲掉大半,卷在一根浮木上,露出里面白色的中衣,若非如此,温凝也无法在这昏暗的环境里看清。不知他是死是活,温凝有些犹豫,那根浮木暂时被困在泥水边缘,再不救,说不定就会被冲走了。温凝一咬牙,忍痛站起,费好大力气终于把人拉到岸边,她疼得喘息,半坐在男人身边,伸手试探他颈侧动脉:“老天爷保佑你活着,不然太浪费力气了。”
费劲力气把男人拖入山洞,温凝几乎被累到昏厥。她摊在冰凉的地上休息片刻,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山里夜间温度很低,可这场大雨来的太急,她来不及找柴火。温凝搓着冻僵的手,打量着趴在地上的男人,男人足有八尺多高,宽肩细腰,一双长腿,静静地伏卧在那里,像是蛰伏的黑豹一般,蕴藏着浅浅的危险之意。温凝将他身子翻过来,看清他的脸时,不由得赞叹一声“好容貌!”
只见他剑眉耸入云峰,鼻梁高挺笔直,衬得眼窝深邃,更别提那一张犹如鬼斧神工般的脸庞,在昏暗的山洞里看起来犹如石雕一般,精致中透露着几分威严。即使处在昏迷之中,他眉头依旧紧锁,惨白的薄唇为他平添几分破碎之感。惨白?温凝视线向下,这才注意到他胸前自右肩横贯向左的巨大伤痕,仍然在不断地渗出鲜红的血液。“嘶……”温凝感同身受地抽一口凉气,“伤成这样居然还活着,真是怪物。”
不过再不处理的话,他绝对死定了。温凝认命地半跪起身,撕下他身上衣物,触目惊心的伤处被水泡的泛白,男人的衣服又湿又脏,根本没法用来包扎。这几年,她为了照顾好婆婆柳余氏,经常向人请教岐黄之术,她爹又是猎户,也懂外伤包扎,教过她不少止血的草药。外面的雨渐渐小了,奔腾的泥石流态势放缓。温凝起身,忍着痛一脚深一脚浅地跨入黑暗的密林中,她需要找止血草药,还有柴火。不然说不定两个人都会冻死在山里。澹台焰从黑暗中醒来,神思有片刻的不清醒。身上的伤疼痛到几乎麻木,他居然还活着?这是在哪?干渴的喉咙无法挤出哪怕一个字,他只能躺在那里,任由女人将他身上衣物褪个干净。是她救了自己?澹台焰努力想看清她的脸,可始终模糊不清,鼻尖隐隐嗅到雨后特有的泥土气息,隐隐夹杂着空谷幽兰般淡淡的气息。好香。他的脸被人轻柔擦拭,宛如莺啼的女声十分沉静:“你…珍重…别死……”澹台焰听得断断续续,脑子也不是很明白,她要走了?把他一个人放在这里?不,她不能走!澹台焰费劲力气伸手去捉她衣角。却见她层层叠叠如同繁复花瓣的裙摆,飘然在他身上拂过。空气里幽兰香气也不见了。澹台焰闭上眼睛,再次陷入无边黑暗之中。他果然是怪物,人人都厌弃,恨不得他死掉的怪物。温凝抱着一堆柴火,身后背篓里也装的满满当当,嘴里衔着几棵草药。她浑身湿透,裙摆和鞋子都沾满泥迹,顾不得这些,她把柴火架成三角形结构,从怀中掏出火折子,手冰的直颤,好不容易点燃火堆,温凝听到身后传来轻声呢喃。“别走……娘……”“不要……不要丢下我!”
她救回来的男人醒了,可却发起高烧,瑟缩着身子说着胡话,那么大块的健壮男人,瞧着却像个小孩子似的可怜。温凝嚼碎草药,把草药敷在他伤处,不知是疼还是难受,男人动来动去,害的草药都掉了。温凝无法,只好撕下自己里面还算干净的衬衣,一缕一缕地绑在他伤口。“娘……娘……”他喃喃地叫着娘,声音低沉。温凝心头一酸,一整天的疲惫和心酸在这一刻爆发,她也是个没娘的可怜人,小时候娘死的早,被爹和兄长拉扯长大,嫁入柳家后待婆母就如同亲娘一般。可这一切,都在柳臻带回杨荌后破灭。原来一切都是她的自作多情,她自认为和婆婆柳余氏亲如母女,可她今日那些话,实在伤人!她被困在山,不知他们在山下可有焦急?温凝杏子一般的眼眸里渐渐涌出泪水,她看着还在呼痛喊娘的男人,一狠心,双手握住他寻找的手,他的手如同蒲扇一般,带着粗糙的磨砺感,紧紧地抓着她。渐渐地,他变得安静,如同沉睡的小兽,眉头也舒展许多。火柴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洞外鸟儿叽叽喳喳地叫着。温凝被吵醒了,她想要揉一揉睡眼,却发觉自己双手像是被人钳制一般无法动弹。“呀!”
她看见枕在她大腿上的男人,修眉秀目,被吓了一跳。下一秒便想起昨夜的事情,她上山找药,被柳臻和杨荌抛下,只能露宿山间,还救了一个受伤的男人!澹台焰睁开眼睛,目光好像出鞘的阔刀,沉而有锋,莫名地带着一股凛冽的肃杀之气。可这些气息,在看见温凝的一瞬间,瞬间收敛,就像是收回利爪的野兽。他沙哑着嗓子,直勾勾地盯着温凝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敢问姑娘芳名?”
后半夜他就醒了,反倒是救了他的姑娘睡的香甜,她半抱着他,一双柔荑任由他钳制,细伶的手腕都被握出一圈青紫。温凝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她试图收回自己的手,可试了一次并未成功,只能自报家门:“我叫温凝,昨日也是碰巧,换作谁来都不会见死不救,既然公子已经醒了,还请放手。”
她昨夜是看男人昏迷,想着山夜寒冷,才会与他靠得近些,怕他病死。既然他醒过来,自然要谨遵男女大防。澹台焰任由她收回手,温凝挣扎着起身,感受到尾椎的痛楚,不自觉咬唇皱眉,手扶着腰站起。这一切都被澹台焰看在眼中,“温姑娘,你受伤了?”
没想到一个外人都能发现她的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