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暮渊眉心紧紧蹙做一团,始终不曾正眼看过李春桃一眼,说话更是冷冰冰,没有一丝人情味。刘思娘见状也上前助阵,一边将李春桃带来的烧肉端起,一边扶着她的肩膀往门外走。“暮渊说得对,夜深人静的,你一个黄花闺女在这儿待久了不好,总有人会乱嚼舌根,这肉你还是带回去给你娘吧,我们家有霜染撑着,虽说暂时吃不上肉,温饱却还无碍。”
刘思娘将李春桃推出门去,又将那小半碗烧肉塞到她怀里,话说得滴水不漏,没有伤及邻里间的情面,却也直截了当。从前,宁霜染对沈家人百般折磨时,刘思娘也不曾对李春桃动过半分心思。在她眼里如此粗鄙,俗不可耐的女子是配不上沈暮渊的。她不希望自己辛苦养大,注定了要抱有宏大志愿的儿子被这样一个女人所累。不必说如今宁霜染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仅温柔体贴,善待弟妹,而且任劳任怨,甚至连一家人吃穿用度的重担也义无反顾的接了过去。得媳妇如此,做婆婆的还有何求?自然不会在瞧旁的女子一眼。“宁霜染,你!你莫要得意,如今还早着呢!到时候鹿死谁手还不知道!”
“你就腆着脸在这住着吧,别以为沈暮渊当真有多喜欢你,你的结局可比我悲惨百倍,呵呵!那可真的是死无葬身之地!”
李春桃被推出门去,心头却越发不甘,趁着刘思娘关门,又踮起脚尖朝着嗓子,声嘶力竭的朝着里头吼道。她怎么也没料到自己好心去送吃的,竟还会被赶出来。而且沈暮渊就跟着了魔似的,竟然出言维护宁霜染。要知道上一世一提起这女的,飞黄腾达大权在握之后的沈暮渊便恨不得能立刻杀了她。如今倒好,别人一家其乐融融,只剩下她李春桃一个人,恨宁霜染恨得牙根儿痒痒。李春桃喊完便端着肉转头往家去了。可破旧昏暗的堂屋里,宁霜染却紧紧地拧起了眉头。“鹿死谁手?悲惨百倍?死无葬身之地?”
宁霜染。怔怔地在桌前坐下,脑子里翻来覆去全是这些字眼儿。且不说粗鄙不堪的李春桃,根本说不出鹿死谁手这样的话。单单是“悲惨百倍,死无葬身之地”就让宁霜染后背发凉,不由得毛骨悚然。书里的李春桃最后虽然什么也没捞着,只是从乡野村姑变成了乡野村妇,依旧粗俗不堪。可好歹人还活着,下场的确比宁霜染好上百倍。而且更让宁霜染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那句死无葬身之地。如今听着,不过是李春桃愤恨之时的一句恶毒诅咒。可却不偏不倚,正好概括了她的悲惨结局。“这个李春桃……该不会……该不会也是先知道剧情吧。”
宁霜染愣在原地,双眼无神,许久都没有反应,脑子里就忽然冒出个古怪而又可怕的念头。“不行,一定要找机会好好的试探试探这个李春桃,看看她是不是真的什么都知道。”
半晌过后,宁霜染渐渐回神,却又暗自捏紧拳头,打定了主意。她原以为李春桃只不过是个贪心不足。又粗鄙没有脑子的乡下丫头,根本不足为惧。可是如果她真的跟自己一样,知道沈暮渊终究会飞黄腾达权倾一世。那么一定会想尽办法破坏她跟沈家的关系,好取而代之。那就不得不重视起来……宁霜染脑子跟发动机似的转了一大圈,手上却依旧不得闲。等到彻底回过神来,却发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伙房,不仅如此,连碗都洗得差不多了。“唉,看来明天又得去山里刨食了……”将面前放着的一摞粗瓷碗洗净擦干,抱回去放着的时候,宁霜染不经意瞥到了空空如也的米缸和面缸。清丽姣好的面容,顿时添了一丝愁色。这一顿过后,在家里可谓真的弹尽粮绝。若是再不想法子筹粮的话,这一家老小还不得饿个头昏眼花……回到屋里,宁霜染虽然愁绪万千,却也劳累不堪。倒在床上没多一会儿,便沉沉地睡了过去。彼时,沈暮渊还在桌前对着昏黄的油灯奋笔疾书,恨不得能一书十行。毕竟,知道家里弹尽粮绝的,除了宁霜染还有他。作为家中长子,面对生计带来的重重压力,他心中忧愁,比起宁霜染来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宁霜染一夜安眠,再睁眼时已是翌日清晨。她皱了皱眉头,强撑着从床上迷迷糊糊爬起。却发现沈暮渊竟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手边歪着一管狼毫,笔上的墨迹还未干透。这人也真是的,明知自己身子骨不好,还这么拼命,要是累出病来,岂不是雪上加霜。宁霜染瞥了一眼沈暮渊越发苍白的面色,眉心不经意的一蹙,心头直犯嘀咕。不过念叨归念叨,她终究还是没忍心让大佬就这么睡在冷冰冰的桌上。弯腰将某人的胳膊搭在自己的颈间,一只手揽着他的腰,一步步艰难的将人扶到床上。“行了,你就在这歇着吧,我得忙过去了,也不知道我这究竟是什么命?简直苦得不能再苦。”
宁霜染弯腰替沈暮渊掖好背角,嘴里忍不住小声嘀咕。宁霜染觉得自己命里跟掺了黄连似的,苦得让人皱眉咂嘴,几乎承受不了。作为现代古武医世家最有天赋的传人,宁霜染原本前途不可估量,可谓活得顺风顺水。可好端端的,竟莫名其妙的出了车祸,被无情的车轮…碾成了渣渣,差点连骨头都捡不起来。好不容易穿到书里能重新活一回,结果空背着宁家嫡女的名分,待在这偏僻荒凉的村子里,吃了上顿没下顿,成天为生计发愁。还得背着背篓,拿着家里唯一的一把短柄锄头,到山上去刨食。一想起这些,宁霜染不由悲从中来。不过她向来是个直性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垂眸抬手之间,心头的乌云就已经消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