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墨沉默地看着他,眉眼间是一抹淡淡的嘲色。南梁帝垂下眼皮,“你还记得你的太傅吗?”
“自然,启蒙之师,终生不忘。”
楚墨的回答很是平淡。“你果然不愧是他的得意学生。”
南梁帝无不嘲讽地说,“自认为众人皆浊,唯你独清。”
楚墨只是闭上了双眼。南梁帝枯爪搭在他的肩膀上,用了最大的力气压下楚墨的头颅,强迫着他和他对视,“墨儿,你不可以任性,你生在皇家,你的出生决定了你不能置身事外。”
凭什么他享受着旁人不曾拥有的崇高尊严和地位,吃得是寻常人家一辈子都无法食用的玉盘珍馐,却又要想要和他们一样平淡一生?更高的地位和权力,是他该去争取的。楚墨有些疲惫,甚至顾不上出言不逊了,冷淡地说,“父皇非要看着我们兄弟之间斗得两败俱伤,您才开心吗?”
南梁帝眯了眯眼睛。“父皇。”
楚墨叫道,眼波之中是一种更为沉静的颜色,“为什么楚丞例外?我就不可以是例外呢?”
南梁帝怒不可遏,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恶狠狠地瞪着他,“什么叫做例外?你们本就无甚可比性。”
你永远比不上楚丞!那一瞬间,透过他满眼的戾气,感受到南梁帝心中的歇斯底里,他读出了这么几个字。楚墨眼中嘲讽几乎都要溢出来了,他明白了,他终于明白了。南梁帝就是像让他清醒一些站起来,他想要让他和楚昊斗得你死我活、两败俱伤。而楚寒不过一颗棋子,没有半点头脑,待到他们两个斗得元气大伤的时候把楚寒拉下来,扶持楚丞上位。顾千丞当真是好命,什么都不用做,南梁帝就帮他料理干净了。这么一捋,从前所有想不通的东西都顺畅开来,除了自己没有配合他的计划,没有和楚昊斗法在南梁帝的计划之外,否则一切大概都是顺理成章的,因此他才会这么恨他,这么针对他,想要用自己的针对来换回他的血性,而他们在斗法的过程中双方必定都会遭受到重击,朝中的臣子们大多也会站队,拿不了正主开刀便拿他们手下开刀,届时——又免费给顾千丞清理了障碍。南梁帝老谋深算,一箭双雕的戏码顺手拈来。“父皇,我不愿意和楚丞比,我可从不及他的万一。”
想清楚一切,楚墨却反而更加平静了,寒星一般的双眸沉静如水,像凝聚了万千星辰。“愚蠢。”
南梁帝也不知道是在骂他还是在骂顾千丞。楚墨稍稍弯腰,接受训斥。除了自己,还有另外一件事也在脱离南梁帝的掌控,那就是顾千丞。他完全没有夺储之心,对于政事也无甚兴趣,更加不懂什么治国之道,他现在整颗心都铺在了一个男人身上,南梁帝知道了估计能气疯,幸幸苦苦养了这么多年的一个皇帝,竟然是这一版不争气的家伙。让楚墨不解的还有一件事,他在想,为什么南梁帝会选择楚丞?楚丞固然是他最宠爱的一个孩子,那么他应该也明白,他绝对不是那一种有野心之人,母妃地位也不算高,母家这颗树也不足以庇护他当上皇帝之后能坐稳位置,他不适合当天下之主,南梁帝现在也活不了多少年了,为什么要把天下交到他手上?仅仅是因为他的喜好?“父皇。此来儿臣还有另外一件事。”
楚墨对于猜测南梁帝深意的兴致并不是很高,一会就兴致缺缺地说道。南梁帝嗤笑,双手交叠于一块,“要问秋牧野?”
楚墨微有迟疑,南梁帝就毫不犹豫地说,“寡人知道你是为他而来,寡人想要提醒你一句,事北漠先不守规矩的,他们当初能留一个质子在南梁就是用他当筹码来平衡两国关系,如今他们越步,寡人把他怎么处置都不过分。”
楚墨长眉微皱,耐心地问,“父皇打算如何处理?”
南梁帝幽幽看了楚墨一眼,漫不经心地说,“自然是有多惨弄多惨,当着北漠众兵的面凌辱他们皇子,看看他们是不是会收手。”
楚墨沉着声音说,“父皇,儿臣认为此事不妥。”
南梁帝唇边扬起一抹漫不经心的微笑,“你觉得有什么不妥?我自然明白你和秋牧野关系好,你又要怎么替他开脱呢?”
楚墨说,“父皇。两军交战,实际上与一个质子有何关系?他在南梁当质子,最不希望北漠有什么动作,否则最先遭殃的定然是他。他是无辜的,不该受到这样的待遇。不该把您的怒火浇到一个无辜之人的身上!”
南梁帝盯着他看,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分明前一秒还是那样笑意盈盈、如沐春风的慈祥父亲,这一秒又像一个饮血食肉、杀人如麻的疯子。他慢慢地启唇,长时间未曾饮水地的唇上皱的厉害,“还有什么要说,都说完好了。”
“父皇。您是九五至尊,高高在上,我觉得您没有必要因为此事落人口舌,清父皇三思,放过秋牧野。”
南梁帝眼皮掀开,眼中有一抹深沉暗光,“寡人放过秋牧野,北漠就会放过南梁了?”
楚墨心中惊诧,南梁帝这个说法很微妙,说得好像是南梁不敌北漠似的。南梁近几年来花了大量的经费于军事之上,全国上下大力推行‘以武为尊’的概念,全国上下都掀起了一股‘武学热’的狂风,大量的武将流入军营,其中不缺乏那一些一等一的高手,有战绩之辈更是空前绝后,反观北漠,近几年来经济贫瘠、民不聊生,十次饥荒九次引起动荡,百废待兴,无论是和西凉打还是和云藩打,都是输的一败涂地,无论从那一个角度看,南梁都比他们强大,怎么会不敌北漠?大概是他不经意泄露的表情出卖了他内心想法,南梁帝点了点一封奏折,“看看。”
楚墨谨慎地拿起奏折观摩起来,越看眉头皱得越是深,从这一封奏折上看,南梁北漠大概交战了三次。起初是从遥远的星河城开始打,星河城位于南梁的东北边,毗邻云藩,是云藩和南梁商贸往来的重要塞道,如若失去了星河城,他们与云藩的商贸往来就会处于一种十分被动的地位,甚至是直接断绝,而云藩盛产棉麻,南梁却因为天气地形无法大量种植,主要还是靠云藩补给,若失去星河城,他们只能行水路,官道必经之路是星河城,失去星河城也就失去了官道的掌控权。总的来说,星河城是一座比较重要的城市,随时都有大量兵力把手,可就是这么一座城池,七日之内,便被北漠收入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