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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祥海初进大上海 水鬼兄弟图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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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读书的事都有了着落,沈老板邀请李善仁父子等人去沈府做客。一行人再次登船,经打浦桥、卢家湾至斜桥,驶进方浜,从西水门进城,城内巷道曲折河流错综,从西到东横贯上海城。路上所见河边商铺、民居交织,虽堆积着很多杂物,但是河水清澈,房子的倒影也清晰可见。沿河又有许多花衣堆栈和百货商行,人们匆匆来去,络绎不绝。牛老四虽是姑苏人,也大开眼界,手下的橹也摇得慢了,自说自话道:“谁说上海是小苏州?完完全全大上海,早就将苏州比下去了。”

祥海更是目不转睛,问东问西。福生是常来常往的,见得多了,十分淡定。赵大一路跟随李善仁,从黄河边来到上海,又去过京城见过世面,此时也不由得说:“说苏州是天堂,此话差了,我看上海才是天堂。”

李善仁问他,要是拿上海和京城比呢?赵大不假思索答道:“京城好比玄鸟,上海就是孔雀,孔雀只是天堂有。”

赵大此言一出,四座皆惊。沈老板说:“这位兄弟的比喻对绝了,上海现在不是,将来一定是天堂!”

李善仁说:“我看还是华都,奢华的都市。”

沈老板说:“午后去大马路看看,当真奢华。”

船继续逆流而上,到达东门,来到花衣街小码头靠岸。一行人上岸,站在沈府门前指指点点道。沈老板说:“你看,门前这条河蜿蜒曲折,却是四通八达,从这边拐弯出东水门,从南面出南水门,都通向黄浦江。”

这时,黄浦江上的汽笛声响了起来,祥海先是一惊,继而说道:“芦笛,芦笛在叫!”

沈老板摸了摸他的头说:“小子,那是外国轮船上的汽笛声。”

然后又指向旁边的小巷说:“那边是棉花交易市场,黄浦江轮船上的花衣接驳舢板可以直接运到市场,如果是小船那就不用接驳就直接从黄浦江开进市场来,十分方便。也有负担求售的花农在街上兜售,所以岸边的街就叫花衣街。往北,可以通到松江府去到姑苏城。”

说着,将众人引进自家府邸。沈府四进五开间,坐西朝东面向大海,红砖拱券、砖作仪门、镂雕木饰,皆精美至极。庭院错落有致,存货成堆,仆人数百,众皆惊呆。厨子见老板携朋友来到,安排下一桌丰盛佳肴,可桌子却是临时的,那是一张红木大方桌。沈老板说这张桌子当年是周立春的办公桌。当年战事吃紧,周立春在这张桌上发号施令,突然一声巨响,南门城墙被法国人的大炮轰塌,周立春仓皇出逃。事后,朝廷欲拿他沈家治罪,沈家辩解贼人手中有刀枪,要进驻谁家,谁敢阻拦,怎能凭此治罪?他家的船只一直停在屋后码头,贼人要跑,跳上船就走了。沈家有心协助朝廷擒贼,赤手空拳也阻拦不得。一番辩解在情在理,本来是要满门抄斩的,结果领罚二十万两白银修复城墙。沈家又自愿捐银二十万两救济难民,县城才又恢复如初。沈老板说罢抚须大笑:“这一段故事,先父常常对我说起,说小刀会颁布的法令,都是为老百姓的,清廷把上海城团团围困,苦的是老百姓,没吃没喝能撑得了多久?先父要解救城里的百姓才冒险从水道进城。可是,只为那一丝善念,差一点遭到满门抄斩!”

李善仁说:“这样一来,沈家比朝廷还体恤民情,朝廷的面子往哪儿放?”

沈老板说:“是呀!从此先父就不问政事,竭力反对我与康党有来往。可我一腔热血,总以为书生可以救国,可谓螳螂当车不自量力,败光了家财不说,还气死了父亲。”

李善仁戏谑道:“如此看来,沈老板也是少不省事,现如今改邪归正还来得及。”

饭后,一行人走去大马路。大马路的景象更是奇特,令祥海头晕目眩。农村的独轮车嘎吱嘎吱地行经在精致的万国建筑下,铁壳有轨电车和挂着铃铛的马车并排而行,黄包车上的旗袍美女向身旁留着辫子的马褂男子投抱送怀,各国人士身着各色服饰在街上行色匆匆,街边的算命先生在暖暖的阳光下打瞌睡,老鼠毫无顾忌地沿着墙角蹿进下水道。街头店铺鳞次栉比,门头上的招牌像牌桌上打乱的麻雀牌,看似杂乱无章又井然有序,都在自家门前。绍兴黄酒、牛庄高粱、粮食店和各种花露店混杂。沿街走去,一会儿闻到两广的海腥味、闽贵的土腊味,一会儿又飘来西洋花露水香气。每家店幡都稀奇古怪,闽广洋糖、两洋海味,什么都有,样样都卖。还有专卖德国、俄国、英国、法国和美国货的商店。店家鳞次栉比,但是初来乍到,指定要找一家店家却十分不易。眼前一家店铺门前挂着白色衣服、白色布匹,大概是酒家的工作衣和桌布,一眼望去,像是出丧人家的招魂幡,十分可怕。祥海拉了拉父亲衣角,小声问道:“父亲,父亲,这家店铺死了人?”

李善仁哭笑不得,说城里没乡下那么多规矩,只图方便,在自家门前挂白布,在乡下,可是死了人才挂白布的。一行人在大马路看热闹,太阳西下时,还没走完半条马路,远处传来悠扬动听的海关钟声,这才依依不舍,回到沈宅,仍旧坐摇橹木船顺流而下回广福。话分两头,事归一面。话说大保三兄弟杀人劫财,做尽恶事,早已惹怒苍天。佛经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一切都报。当年,“水鬼”四兄弟投奔林容参军,风餐露宿,历经艰辛,不远千里来到鄂州,找到新军营务处,递上林容的名笺,说是来寻林长官参军。这一天正好是林容巡营,见新兵处人头济济,走过去一看,来人拿着自己的名笺要求参军,方知赵大果不食言,介绍他兄弟来入伍了。当即大喜,问过赵大兄弟近况,得知赵大忠心耿耿,随主人南下拓展,不禁啧啧称赞。一番寒暄过后,因和赵大是患难之交,又有大老板李善仁以客栈名义保荐,李善仁的名气可不小,在军界也是如雷贯耳,心里便有意成全。已升任标统的林容便传话给新兵处,四位新来的兄弟年轻力壮,非无业游民,无前科,又无不良嗜好,有人担保,入伍手续从简。但是新军规制,只招本地良民,不收外地人氏,新兵处不敢破例,上报协统定夺。林容本是个读书人,只因朝廷废了科举,进仕无望才投笔从戎。加入同学社,暗杀行动夭折后,他便逃离京城潜回鄂州,暗地里鼓动有志人士组织众汉军,反帝反清。因此在协统面前以落实袁公扩军扩编为由,说正值国家需要人才之时,五镇不要,他们就会去其他镇,与其让别人网罗,何不充实自家队伍?这才说动协统,破例让四兄弟入了五镇,编入工兵营。营伍管吃管住管穿还有不菲的薪资,“水鬼”兄弟对林容感恩戴德,皆尊林容为恩师,凡事悉听教诲,林容也拿他们当作自家兄弟看待。新军操练极其规制,他们原本就是吃得起苦的穷苦百姓,跌打滚爬自然不在话下,行军打仗更是勇往直前,不久之后都得到升职晋级。他们时刻牵挂铁头大哥,但因身在军营几乎与外界隔绝,并不知铁头大哥已命归黄泉。岸滩离军营足足有二千里路,有了假期也难以回家探亲,与岸滩一别三年。如今四兄弟小有成就,想要趁部队休整,告假回乡探望铁头大哥,得到林容准允。想不到四兄弟背着林容做出惊天大事来,不但差一点性命不保,还连累林容丢官降职。四兄弟得到准假,骑上军马,意气风发往岸滩而来。不一日,四人四骑威风凛凛到达岸滩,却被眼前景象惊呆了,原先辛辛苦苦搭建的吊脚楼全部倒塌,被大火烧成炭的长木框架,歪七扭八地耸立在一片废墟之上,像是烧焦的鲸鱼骨架,刻有《水在流》名头的匾额成了墓碑。经四方打听,才知那年他们走了以后,铁头收留了一对逃难来的秦氏父子,与之共同经营客栈。客栈日渐兴旺,引来一伙清风寨强盗,杀人放火抢劫财物,大哥死于非命,大嫂被强盗掳走,秦氏也惨遭毒手,死于非命。岸滩毁于一旦,只剩木匠辰龙,在他师傅家里帮工,才幸免于难。兄弟们听了,怒火填膺,不顾身为军人应一切行动听指挥,合谋要灭了这一伙强盗,只要回军营销假不逾期,可谓神不知鬼不觉。四兄弟商量定当,即刻快马加鞭前往清风寨,要为铁头大哥报仇。三保兄弟屠戮岸滩,大保割下金相玉首级回山寨复命,称金相玉的孩子早已不在岸滩,现时不知去向。陈三虎无奈,见了金相玉人头,迫于三宝兄弟在山寨的威势,只好将山大王宝座拱手相让。大保如愿以偿做了山大王,可惜九位姨太太被金相玉杀了一个,只剩下八位。大保收罗起八位姨太太,日日对酒当歌醉生梦死。可他千不该万不该,将铁头媳妇占为己有,引起二保大大的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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