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问了同样的问题。她的言下之意很简单,想干啥您快点儿说,要不就睡觉,大晚上不够折腾的。巫夏抿紧嘴唇,半晌,冷冷道:“不喝,滚。”
说完又倒在榻上,把自己裹成了蚕蛹。苏戚:……我有句脏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她熄了灯,回到角落躺下,默念几十遍静心咒。好不容易生出困意,榻上那人又开口了:“苏戚,白天的时候,你在城里可曾遇上什么事?”
苏戚没给动静,装睡觉。她口不能言,要答话必须起身走到巫夏面前,太麻烦。再说了,她的行踪能瞒过大宗伯吗?不能。何必多此一问。巫夏等不到回应,很快也意识到自己根本无需询问苏戚,等天亮了传唤耳目,就能知晓一切。他睁着眼睛再未说话,躺着想了半宿心事。其实苏戚白天去城里没干什么,买买东西,坐酒楼听曲儿,开了房间独自休憩到傍晚。路上遇见言笑晏晏的小姑娘们,依旧围拢过来送帕子瓜果,要说有什么特殊遭遇,也就一位待嫁女子红着脸对她倾吐心意。苏戚当然拒绝了。回来路上,山奴拿这事儿调侃她,被大宗伯听见,于是产生了些许误会。次日,巫夏了解到苏戚的遭遇,误会顺利消解。不过他还是取消了每月一次的出行机会,不允许苏戚再去城里招蜂惹蝶。与此同时,他给苏戚列了长长的单子,要她按时按点把功课做完,专心治学以备考查。苏戚就很苦,心里苦。她万万没想到,都穿越两次了,还得感受类似于高考的滋味。能怎么办?受着呗。吾生之有尽,而学无尽矣。第九年开春时节,巫夏去皇宫赴宴。宴是私宴,仅有皇帝、敬王和大司徒萧伯勉三人,外加一个千请万请始到场的大宗伯。苏戚作为贴身仆从,也跟着来了。但她没有靠近皇帝的机会,甚至无法陪伴巫夏左右,只能守在园子外头,听里面欢声笑语,闻着酒味儿打发时间。说实话挺无聊的。巫夏被灌了不少酒。大概是机会难得,这几人同心协力,誓要让大宗伯醉酒失态。于是,半个多时辰后,巫夏不负众望地醉了。醉糊涂的大宗伯端端正正坐着,苍白的脸颊浮起淡淡血色。他不闹也不发癫,只皱着眉说话:“热,需脱衣。”
敬王魏佚一挥手,示意宫奴上前帮忙。“不要他们。”
巫夏放下酒盏,手劲儿有点大,“叫苏戚进来。”
苏戚?在场之人谁也不认识苏戚,面面相觑。巫夏看他们仿佛看一堆傻子:“就是我带来的仆从,样貌比你们都顺眼的那个。”
瞧瞧,喝醉以后这人都开始口不择言了。皇帝魏明神情有些古怪,魏佚憋着笑,年纪最大的萧伯勉假咳一声,赶紧圆场:“呵呵,大宗伯身边的人自然钟灵毓秀……传他进来罢。”
然后苏戚就进去了。她顶着几位大人物的灼灼视线,给巫夏脱了大氅,正打算退下,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你去哪里?还不扶着我,天色已晚,该休憩了。”
苏戚默默抬头,天际铺满云霞,日头尚未落山。魏佚笑道:“就让他睡去罢,旁边是归暮殿,宫人自会引路。”
他转而对萧伯勉说话,“大宗伯常年不与我等小聚,本王险些都忘了,他这醉酒犯困的毛病。”
几人举杯大笑。待苏戚扶着巫夏离开园子,魏佚笑容微敛。刚才他没想起来,现在却记得了。苏戚……正是巫夏口中的夺舍之人,来自于三百多年后的中原大衍。此人被魏家子嗣所害,溺水而亡,来到巫夏身边。都九年了,他总算得见其面。在宫奴的指引下,苏戚将巫夏搀扶进归暮殿。醉酒的大宗伯并不闹腾,乖乖上榻躺好,睁着暗金的眸子看她。她说:“睡觉。”
巫夏便闭上眼睛。苏戚替他盖好毯子,环顾四周,想找个歇息的地方坐会儿。因为是第一次来,她不熟悉殿内陈设,绕了半圈看见靠墙处有把沉木镶玉的椅子,便打算拎到前面去。哪知刚挪动椅背,脚下地面蓦地一松,她整个人向下陷落,咣当摔在了什么洞里。抬头再看,那块松动的地板早已恢复原样。苏戚周围黑漆漆一片,啥也看不见。她眯着眼睛四处摸索,发现自己可能掉进了密道之类的地方,左右两侧都是冰冷的石壁。试探着走了几十步,逐渐察觉光亮。继续向前,便走进一间四四方方的冰窖,墙壁装饰着夜明珠,光线足以让她看清室内摆放的冰棺。没错,是冰棺。用坚冰打磨而成的,有八足蟒纹样的大棺材。里面封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着金红锦袍,戴玉冠。苏戚盯着他的脸,只觉心跳如擂鼓。冰棺里的人,与外头摆宴喝酒的皇帝,有着同样的五官,同样的身形。甚至连穿戴装扮也极为相似。这个人是谁?外头的人又是谁?她脑袋里轰然一片,似乎听见山奴细碎的嘀咕声。——陛下雄韬伟略,常年不肯放纵休憩……——此番病愈以后,却似乎没有以前那么拼了……听外头的人说,许多新政一直搁置着,没有施行……处理政务也不若以往,大都交由敬王……咚咚的敲击声响起。似乎还有许多杂乱的脚步声从头顶传来。苏戚回过神,在冰窖四处寻找出路,一时间没找到,只好沿着来路往回撤。还没跑多远呢,就被迎面赶来的士兵逮住,拖回了归暮殿。巫夏已经醒了。他斜倚在榻上,支着脑袋,俯视被踩在地上动弹不得的苏戚。魏佚站在旁边,掀唇笑了笑。“巫夏,你的人胆子真大,哪儿都敢闯。”
巫夏用指腹按揉着胀痛的太阳穴,蹙眉道:“他又不是故意的。你把我安置进归暮殿,就想不到会出这等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