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继续过来刷存在感。拜其所赐,如今整个苏府的人都觉得薛相是个体贴的,全大衍恐怕也找不着第二个。给苏戚安排食谱,亲自下厨烧菜,哄着苏戚喝药,陪她看书下棋各种温柔,而且对苏宏州恭谨有礼,待阿随有如亲父。这种性子,这份心性,真真世间难得。苏戚有时候听见府里的人私下里夸赞艳羡,想想前几个月他们还对薛景寒满是防备偏见,笑着感慨人心易变。薛景寒深谙怀柔手段,劝降苏宏州也是迟早的事。当然,这也是因为他有颗真心。捧着真心做事,谁能不受触动。当下薛景寒进屋来,见苏戚伏案写字,便放轻脚步走过去看。她左手边摆着一卷地理志,右手执笔。暗白纸张上,已经落了十余行字迹。仔细看去,尽是大衍各地山川河流的名称和分布位置。薛景寒不便打扰,安静坐在旁边。直至半个时辰后,苏戚写满了十几张纸,吁口气放下了笔。“这是什么?”
薛景寒问道,一边捏住她的手腕,轻柔按摩,缓解酸痛感。“有本书讲的是水道流经郡县的风物人情,山川特色,我还记着许多内容,想把它整理出来。虽是后世之作,与大衍如今的情况很是相似,修改增补些文字即可。”
她笑笑道,“今日姚常思离京赴任,我便有了这个念头。贤人虽不在大衍,著作却依旧可以流传开来,惠及世人。”
她和薛景寒讲述自己的想法。在刈城的时候,她将珍贵的云图和汜胜之书抄录发放,虽然内容不全,仍然对民生大有裨益。如今回到京城,也可以把其他一些看过的著作抄录校注,根据大衍实际情况增补删改,修订成册,放在各地学馆与书坊,方便流通研习。著作者的姓名自当保留,生平事迹亦可说明,但涉及到不便公开与无法解释的信息则需遮掩一二。“贤人以书治世,心怀苍生。”
苏戚说,“我有幸读过这些书,然而无法尽用,若不能让世人阅览,岂不浪费。”
薛景寒认真听完,握住她的手,微笑道声好。……按照苏戚的想法,她希望在京城建一所书局。主要用来修撰典籍,校注文章,将重要著作拓印发放。时人若能著出好的作品,不拘身份地位,尽可投至书局,一旦录用,也会大量印发。著作者既可扬名,还能获得书局分拨的稿酬与税钱。薛景寒觉得可行,就这个思路和苏戚探讨许久,敲定了书局建设的各项事宜,尤其是修书人员,他列举了许多可用的文官与太学儒生。为了让苏戚做事方便,他不打算把书局划归到兰台之下,而是单独成立,不受九卿管辖。但书局必须是官家机构,这样才能最大程度保证事务施行的顺利程度,并且有国库拨钱。薛景寒做事缜密,该考虑的都考虑到了,比苏戚想的更深远仔细。她听着高兴,点头道:“行。我只管修书,书局其他事情就劳烦丞相操心啦。”
薛景寒弯起眼眸,温声说话:“能帮得上你,我很开心。”
难得可以给苏戚帮忙,他心里自是欢喜,决意要把这件事做得完美妥帖,顺心顺意。说话间,阿随摇摇晃晃踏进门槛,看见薛景寒,眼睛一亮,张开双臂扑过来。薛景寒躬身将其抱起,放在膝上,揉了揉小脑袋。他不是个喜欢亲近人的性子。但阿随是苏戚收养的孩子,不比寻常外人。薛景寒爱屋及乌,觉得养这么个孩子也挺好。即便阿随身世不明,极有可能是栾陵魏氏后裔。“怎么自己过来了?”
薛景寒低头问阿随,“乳娘呢?”
阿随摇头,伸出软软的手指头,指向窗外。薛景寒便知晓了他的意思,乳娘在外头候着呢,怕进来打搅薛苏夫妇。“天暗了,该食饭。”
阿随认认真真念完这句话,拧身呼唤苏戚,“娘,不能饿。”
苏戚笑了起来,点点头附和道:“你说得对,不能饿肚子。”
她和薛景寒已经谈到了傍晚时分,是该去前面用饭。苏戚起身,和薛景寒一同出门。薛景寒也不惯着阿随,随即把人放下,牵着手慢慢地走。这样的话,路上花费的时间就变多了。苏戚边走边问阿随,今日玩了些什么,和谁在一起。阿随乖乖回答,有些问题需要竭力表达,有些则轻松应对。这孩子早慧,刚来苏府的时候,只会呼唤娘亲。然而现在已经能说简短的句子,记忆力也很好。薛景寒看在眼里,路上聊天便和苏戚提起,等阿随再大些,跟着他念书做功课。无需另请先生。顺便隐晦地暗示苏戚该回薛宅住了。苏戚只当没听见,假咳一声道:“我前日听见,你教阿随喊你爹爹。又当爹又当先生,薛相费心了。”
薛景寒闻言不吭声,耳尖尖却染了红。苏戚抿着嘴角,压住浅浅笑意。日头西沉,满眼温暖余晖。……五月底,春红将尽,苏戚搬回了薛宅。和她一起回来的,还有阿随及乳娘,两只胖成球的大白猫。鱼娘见她搬走,于是再次和苏宏州告辞,然而又被挽留成功。这次怎么挽留的,苏戚不清楚。总归鱼娘继续在苏府住了下来,以大夫的身份,帮着苏宏州调养身体。听雪晴说,鱼娘和苏老爷子之间似乎有点儿别扭,感觉怪怪的。雪晴跟着苏九做事,偶尔会回苏府看望苏宏州,以及府内的旧友亲朋。他表示自己亲眼看见苏老爷子拎着自己最宝贝的酒,板着脸送给鱼娘,送完拧身就走,全然不比往常稳重泰然。转述这个见闻的时候,雪晴拧紧眉头,很是忧虑地询问苏戚:“公子,老爷是不是有求于鱼娘,又抹不下面子,所以这般别扭?”
苏戚寻思了下,笑道:“大概不是。”
“那是为何?”
雪晴不懂。苏戚拿笔杆敲了敲他脑袋,“大人的事,你别操心。”
雪晴很委屈,他还不是个大人么?“总之,我交给你的事,不必说与其他人知道。买到了就送到薛宅来,价格不论。”
她活动了下手指,重新把笔握好,“行了,你先去罢,有什么不懂的再来问我。”
雪晴点头:“好嘞,我这就去。”
他来得匆匆,走得也快。像一阵风掠出书房,渐渐远去了。苏戚继续在纸上挥挥洒洒。半刻以后,她放下笔,打算去庭院放松一下。薛景寒在丞相府,今日还没回来。起身的瞬间,耳朵里突然嗡鸣一声,眼前白花花不见任何景象。苏戚下意识用手撑住桌角,闭眼休息片刻,身体的不适感总算渐渐退却。她揉了揉太阳穴,默不作声站了一会儿。大约是上个月,她的身体产生了这种似曾相识的症状。晕眩,目盲,眼前白茫茫一片。症状的持续时间很短,然而截止到今天,已经出现过三次。也许往后的日子里,会变得更加频繁。届时,不止是晕眩失力,还会夜间缺眠,白日嗜睡。越睡……越长。苏戚把雪晴叫过来,是要他去各个药铺寻一味苦天箩。她记得自己在螺阳山坠崖之后,被鱼娘塞了一嘴苦天箩,才吊住了命。后来四处奔波逃亡,身体并未出现晕眩之症。也许苦天箩能治疗她身体的怪病。苏戚如此猜测。因为只是个猜测,所以她暂且不想声张,免得薛景寒思虑过甚,患得患失。先用苦天箩试试,如有好转,就多屯些药草。五日后,雪晴带回了一株苦天箩,以千金之价。与此同时,萧煜回到了京城。他先是去丞相府复命,然后进牢狱看望萧迟风一家人,对萧问亭进行了亲切的问候与嘲笑。随后,回到私宅,与柳如茵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