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他这般模样,心脏怦怦跳。年少慕艾,虽说苏戚已经不算年轻人了,但绝色当前,实在无法不受触动。她被薛景寒拉着手,挣脱不得,笑道:“你何必和穆念青比?你俩本就不一样。”
“是。”
薛景寒点头,“世交啊,感情甚笃,太仆宠溺也没办法。季远侯府和苏家素无交集,后来……季远侯府没了。”
他沉默须臾,又说,“我的确不能和他比。他是小打小闹,境遇可怜,我过错太多,弥补也难。”
苏戚一句无心之言,没曾想薛景寒如此理解。她叹口气,想拉薛景寒回屋,却被对方扯进了怀里。“可你现在是我的了。”
他抱紧她,湿热的气息喷吐在颈侧,“戚戚,你与我在一起,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无论是用来弥补,还是恋慕。”
“还有很多时间……”他喃喃重复着,扣紧的双手隐约颤抖。穆念青抵达京城的前一天,苏戚在书局修书,恰逢程易水到访。这位程侍曹总是把日子过得游刃有余,早早处理完丞相府的事务,来问心书局找故友喝茶。“问心啊,啧啧。”
他对着书局牌匾摇头晃脑地叹气,“太学有个问心园,然而只是见证了年少轻狂与愚妄无知。这书局同名,每每路过,实在让我感慨不已。”
苏戚道:“不见得是愚妄无知啊,程兄何必过分贬低过去的自己。”
程易水笑而不答,转移话题:“这会儿天气好,与我去外边逛逛,吃茶叙话?”
苏戚正好呆得有些憋闷,欣然应允。时候还早,她和书局打过招呼,便出了门。没走多远,迎面来个胡服打扮的异族姑娘,五官明朗大方,肤色略深,浑身散发着生机勃勃的美。苏戚多看了几眼,倒没放在心上。然而那姑娘拦住去路,挑眉问道:“你就是苏戚?”
苏戚道:“我是。不知姑娘……”“拓跋滟。”
她自报家门,“我乃拓跋息长女,年方二十,心慕念青将军,听说你是他的情人,所以特地过来与你见一面。”
说着,她上下打量苏戚几眼,评价道,“不过如此。”
旁边的程易水噗嗤笑出了声。“姑娘误会了,我并非穆念青的情人。”
苏戚笑眯眯抬起手肘,狠狠撞了程易水一下,“鲜卑首领名声赫赫,我亦有所耳闻。今日一见拓跋姑娘,果然虎父无犬女。”
大衍边关的战事情况,和苏戚熟识的历史不太一样,此次鲜卑部族进京面圣,她自然会留意一二。拓跋滟顿时很高兴,然而她很快掩饰了骄傲自得的表情,狐疑道:“此话当真?你不是念青将军的情人?”
苏戚点头:“我已嫁做人妇,与薛相伉俪情深。拓跋姑娘若是在路上听了坊间流言,还请不要轻信。”
拓跋滟皱着眉头盯她片刻,倏然笑道:“你不像个撒谎小人,我信你。苏戚,有缘再会。”
说完就风风火火地走了。……苏戚没在意这个小波折。直至第二天回到苏府,给穆念青接风,她竟然再次见到了拓跋滟。鲜卑部族面圣,献上美人美酒与牛马,是为显示诚意,与大衍友好建交。今后互通有无,绝不兴起战事。莫余卿欣然应允,在薛景寒的授意下,与鲜卑敲定了一系列要求和条例。并在宫中设宴,宾主尽欢。晚间穆念青来到苏府,拓跋滟紧随其后,大大方方表示自己就是跟着穆将军来的,希望能讨杯酒喝。当着众人的面,她毫不掩饰自己对穆念青的追求之意。苏宏州笑呵呵地接待了,这姑娘也挺豪放,当即敬酒三杯,感谢苏府的热情好客。穆念青哭笑不得,直给苏老爷子赔罪,拉着拓跋滟要她喝完酒就撤。薛景寒笑容真切:“何必着急,既是贵客到访,总得尽兴而归。”
苏戚没戳破他话里的小心机,颇感好奇地盯着穆念青和拓跋滟看。穆念青似乎并不适应这姑娘的追随和表白,眉心始终拧着,表情很不自在。而拓跋滟坐在他旁边,眼睛里情意满满,显然是真的喜欢。察觉到苏戚的视线,穆念青回瞪一眼,给她做口型:别看热闹,待会儿找你说事。这时苏宏州问起边关情况,穆念青立即作答。老爷子特别擅长拉家常,从军备聊到入冬天气,边关饮食,又聊到鲜卑互市,最后问起了他和拓跋滟的相识经历。穆念青招架不住老人家的八卦口吻,本想解释几句以示清白,却被旁边的异族姑娘抢过话头。原来拓跋滟早些年就在鄄北附近见过穆念青。那时拓跋一支与匈奴部族起了矛盾,她和父亲险些遭难,逃亡之际遇上穆念青带领将士剿杀匈奴,恰巧解决了对拓跋氏紧咬不放的追兵。拓跋滟捧着脸颊追忆道:“念青将军当时在我眼里犹如神兵天降……”总之,这是个英雄救美的故事。虽然英雄对拓跋氏的遭遇并不知情。后来鲜卑自立,拓跋息做了首领,主张与大衍和平往来,休养生息。拓跋滟便借着机会来到衍西,对穆念青展开热烈追求。此次进京,她也执意跟随。路上听闻了苏戚的流言,按捺不住,提前进城打问苏戚讯息,会一会情敌。如今知晓情敌不是情敌,拓跋滟更是心无旁骛,决意要拿下穆念青。苏老爷子听到这里,已经有些后悔开了话头。拓跋滟不比中原女子,言辞并无矜持,而且汉话说得不顺畅,偶尔会蹦出一些惊人之语。穆念青为了堵住她的嘴,随手夹了个鸡腿放碗里,冷声道:“吃饭。”
于是拓跋滟更欢喜了,对碗里的鸡腿珍而重之,仿佛要品尝出一百种滋味来。苏戚看得正在兴头上,不料被薛景寒私底下握住了手掌。她扭头,便见薛丞相仿若无事目视前方,唇角挂着浅浅笑意。